他扯了扯嘴角,慢慢靠近沈家,把钱袋放在门槛上,又从袖子里掏出几枚铜钱,他本来打算晚上住个客栈用的。
既然亲娘都预见了他无家可归的情景,干脆就给沈家当盘缠吧。
不干活确实容易招人嫌弃。
他不是那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了。
沈清然奇怪于自己敏感的心思,明明也不是真正的家人,应该只会觉得尴尬。按理,他为沈家人的决定拍手叫好。
在这重男轻女的时代,沈母没有为了所谓传宗接代,让沈清然拖累姊妹一辈子,也算是另一方面的母爱与良心。
沈清然默默转身离开。
他有点想见薛匪风了。
亲娘不如薛匪风靠得住,还可以在他面前挑食。
他抬起眼,突然看见巷子口,一个男人拄着拐杖,静静地等着他,他艰难地站在那儿,却像大山一样沉稳可靠。
薛匪风。
沈清然眼眶一热,毫无出息地留下泪来。
他跑上前,抓住薛匪风的胳膊,眨着眼睛问他,你怎么在这。
薛匪风当没有听见沈家要抛弃沈清然那些话,只问道:“怎么又哭了?”
沈清然摇摇头,执拗地揪住薛匪风的一只袖子,像是被丢过一次的孩子,生怕连最后的亲人也丢了。他突然明白,刚才为什么有些难过了。因为沈家嫌弃他这个不干活的儿子,他潜意识里害怕,有天也从薛匪风嘴里听见这席话。
每走一步,袖子微微扯动,薛匪风受重伤时也没体验过这种“拖家带口”的感觉。他心里暗暗叹口气。
没见面时,常柏替他卖惨。见面了,哭得比谁都惨。
时时刻刻戳在他的心坎上,让他诞生出荒唐的念头。
薛匪风觉得自己故意找罪受,陪沈清然一起回去,意味着,那长长的山路,都得拄着拐杖,腿倒是没瘸,胳膊肘要僵了。
薛匪风低头,看见沈清然鞋底磨破,走路不太利索,他眼底青黑,被眼泪泡肿之后,浮出一点紫青。这是被狼吓得一夜没睡。
“你鞋子破了,我们租个马车吧。”他们俩这种组合上路,猴年马月才能到家。
沈清然立马就摇摇头,无声道,“我可以的。”
拜一群神经病手下所赐,薛匪风短短两天能看懂简单的唇语了。
薛匪风想扭转一下沈清然对自己的印象:“这次出来,我赚了不少,租得起马车。”
沈清然不出声,生意哪有那么好做,他这次出来深刻体验了一遭,对薛匪风的话保持八分怀疑。
一定是哄他的,让他没有败家的压力。
又是这个眼神。薛匪风非常头疼,本来想说一百两的,但沈清然一副想深究的模样,出口变成了“二十两。”
“给你,别难过了。”大将军只会用银子哄人。
沈清然手里被塞了一块银子,上面还留有薛匪风的温度,他愣了愣,终于想起自己出山的目的,于是拿出一张纸,示意薛匪风看。
“你想卖甘蔗?”
沈清然点点头:“我一根都不吃了。我们卖了吧,钱给你保管。”连带银子一起推回去。
“可是我找不到人买。”沈清然没脸见人。
薛匪风一心软,顺着他接道:“我认识一个人,家里制糖的……”
沈清然眼睛一亮,看薛匪风满眼崇拜。
薛匪风:买,明天就让常铭来买!
解决了心头大患,沈清然神色轻松了一些。前方有个马厩,旁边拴两头驴。和高大雄壮的马匹一比,两头驴个子矮,看起来也不机灵。
沈清然有些心动,指着马厩对薛匪风道:“我们买那个吧。”
薛匪风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四匹骏马悠闲嚼着干草,品种虽比不上御骢,四肢看着有力。李丰当过兵,若是说自己会骑马,直接带沈清然回去,倒也说得过去。
“买。”
沈清然高兴地蹿到那两只驴旁边,想挑一只好的。驴可以拉制糖的石磨,最重要的是,薛匪风可以骑着它回家。
他在前面牵着,薛匪风只管保持平衡就好。
薛匪风看见沈清然往驴那边跑,眼皮一跳。
不,大将军他只想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