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刚过,屋檐上空的天色染成了青灰色。
“姑娘,今儿的天真是闷。”
绿萝推开纱窗,探头往外瞧。“啪嗒”一声,雨滴子正打在她的眼皮上,惊得?她赶忙缩回来。
元鸢正提着笔在宣纸上练字,竹筒倒豆子的声音噼啪作响。她抬头看向半开的窗户,四面灰蒙蒙一片,豆大的雨滴不断地砸在窗棂上。
下?雨了。
绿萝小声地埋怨:“这?天儿真是说变就变,昨日还晴着呢,这?会子就下起来了。”
元鸢润了润笔,同她闲聊:“天要下?雨谁拦得住?不过这?么下?一场就不会那么闷热了。”
绿萝点头:“姑娘说的是。”她拿着鸡毛掸子继续清扫架子上的灰。一面絮絮叨叨地同元鸢说着话。
“姑娘,您什么时候同谢家少?爷成亲呀?”
笔尖一顿,纸上显出一块墨点。元鸢又就着滴在宣纸上的墨点划出笔迹,嗔怪地说了一句:“你瞎说什么呢?”
这?话说不出是在责怪绿萝,还是在掩饰自己的害臊。
绿萝是在为元鸢着急,她家姑娘总不能一直这么没名没分地待在将军府吧?很明显她家姑娘喜欢谢家少爷,谢家少?爷也喜欢她家姑娘。
既然两个人都喜欢对方,那就是该早些成亲的。
元鸢看着宣纸上的字,嘱咐绿萝:“日后不许说这?些?话了。”
“为何呀?”绿萝心急,“姑娘,您当初和谢家少?爷错过了,现下就是老天爷给你们的好机会。”
元鸢没有说话,绿萝陪在她身边多年,自然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抱着鸡毛掸子凑过来:“姑娘,谢家少?爷一定是喜欢您的。”
她又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真的,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喜欢您。”
元鸢用笔杆点在她的额头,笑?骂:“你这?是在说我没长眼睛?”
绿萝赶忙摇着双手:“不是的,不是的。”她急着证明自个儿刚刚不是那个意思,元鸢倒是轻笑?了一声。
绿萝明白过来元鸢是在逗她,她将鸡毛掸子搁在桌上,认真地道:“姑娘,听说现下京中有很多世家贵女都喜欢谢家少爷,我昨儿和府里的婆子们聊的时候就听她们说不久前还有好几位大人登门拜访,想将自家的姑娘嫁给谢少爷呢。”
元鸢像是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边写字边随意地接话:“那他答应了么?”
绿萝眉毛扬起,刚想回她的话,门外响起一声轻咳。
绿萝的话被打断,转眼看见一片黑色的衣摆,再往前瞧清来人后顿时为紧张地喊了一声:“将军。”
她又看向元鸢,心下?想着不知道刚刚她们说的那些话有没有被谢锦衣听到。
这?一声提醒了元鸢,她仰脸看向门口的人。
谢锦衣正站在那儿,一身黑色长袍,腰上扣着一排白玉带,更衬得?身形修长、挺拔玉立。
他不知何时来的,只看脸色如常,想来也是刚到。
相较于元鸢的镇定,绿萝明显心思活络许多。目光在他二人之间转了个圈,立马识时务地说了一句:“我去收衣服了。”忙跑到院子里去。
元鸢还没来得及阻止,门外只能看见绿萝的背影。她握着狼毫笔,正准备同谢锦衣说些什么,晃眼看见宣纸上最近落下的几个字后登时微睁了眼。
娟秀的诗词写了一半,剩下三个字却成了“谢锦衣”。
她心下?懊恼,肯定是刚刚同绿萝嘻嘻在说谢锦衣的事,她才会心不在焉写错的。
脚步声向屋里走近时,元鸢掩饰性地将宣纸翻了个面,又用狼毫笔压在上头。
再抬头时,谢锦衣已经走到了桌案旁,她故作镇定地抬起头,问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谢锦衣的目光落在她压在手下?的宣纸上,又淡淡地移开,反问她:“没事便不能来了?”
他在旁边的椅子坐下?,“还是你这?儿有什么我不能听、不能看的?”
这?话说得元鸢眼皮微跳,就好像刚刚她和绿萝的对话让他听了去一般。可转念一想以他的性子若是真听见了什么哪里会这?么有闲情地同她说话,早就变着法的笑?话她了。
这?么想着,元鸢的心思又平复下?来,点头:“这?儿是你的府邸,你自然是想去哪儿都行。”
谢锦衣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却没有再问她什么。
元鸢看着坐在一旁的谢锦衣,也安静地坐在那儿不动。
反倒是谢锦衣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在练字么?”
元鸢闪烁其词:“嗯……今日练得?差不多了,下?次再练。”
谢锦衣随口道:“给我瞧瞧。”
他只是突然提起兴致想帮她看看写得?如?何,又见她将狼毫笔那么直挺挺地搁在宣纸上,心里想着她马虎的同时伸手想去将笔拿起。
可元鸢见他的手伸过来的时候心都要提起来了,立马抢先一步将手压在宣纸上:“不,不用了!”
对上谢锦衣疑惑的眼神后,元鸢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比平日大了些?,急忙又找了借口:“我的字太丑,就不拿出来惹人笑?话了。”
谢锦衣的手停在半空,元鸢以为他又要准备嘲笑她,可他这?回只是好脾气地收回手,说了句:“下?次你可以去我书房练,我教你。”
元鸢微怔,随即愣愣地点头。
谢锦衣没再说什么,起身走了。
他这?么一走,元鸢暗暗松了一口气,直到门口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我谁都没答应过。”
元鸢眨了眨眼,再往门外看去时谢锦衣已经走远了。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刚刚好像在说他没答应过。
难道他听到了?
元鸢的脸腾的一下?就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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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晚膳的时候,雨仍在下,元鸢握着竹筷看向窗外,对面的谢锦衣倒是自顾地用膳,全然没有在意雨声扰人。
屋外传来敲门声,十一在外禀报:“将军,宫里来人了。”
元鸢紧了紧手里的竹筷,下?意识地看向谢锦衣,可转念想到他现在的身份,倒也没有多想。多半是为了公务。
谢锦衣不紧不慢地将碗筷搁下?,对元鸢道:“你先吃,我等会儿就回来。”
元鸢“嗯”了一声,看着他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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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声不绝,似断线的珠帘从屋檐垂落。桌上的饭菜都凉了,谢锦衣还没有回来。许是雨声嘈杂,元鸢等得?无聊,单手托腮犯起了困。
不知睡了多久,房门被风吹开的“吱呀”声惊醒了她。她迷迷糊糊地抬眼望去,看到的却是站在门口的谢锦衣。
天色早已昏暗下?来,看不清他的脸色。房门被风吹得来回开合,迟缓的声音像在用钝刀磨过骨头。
元鸢将撑在下颌的手缓缓放下来,问他:“饭菜都凉了,我让厨房给你重新做一份吧。”
说着,她起身往外走,可路过谢锦衣身旁时手腕却被人握住,这?一次的力道却很轻。
“你在府里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出去过,我在城外有座庄子,景色不错,这?几日你搬过去住吧,也当散散心。”
元鸢下意识地回了一个:“啊?”愣愣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突然……”
她是觉得?在府里待得?很闷,可谢锦衣以前是不让她随意出府的,怎么现在要这?么说?
可谢锦衣似乎也没有打算同她再多说什么。
元鸢心下?虽不解,还是没有反驳他,只问了一句:“现在就去么?”
谢锦衣“嗯”了一声:“马车在后院停着,我现在就带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