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齐雁用手掌当垫子撑着书,低头书写,并没有发现盯着他看了很久的孟多。
老书生讲书的台下是最好的地方,杂音少,桌上还有笔墨,便于听者书写记录。
孟多说:“多少钱能坐到那里?”
蒋兴说不知道,但他是个积极体贴的孩子,很快就向跑堂的伙计问了。
“不是钱能买到,只有拜见过国师大人,被国师大人指点过的书生才有资格坐在那里。”
“只要拜见过就可以?”孟多问的很随意。
蒋兴用很夸张的语气说:“国师大人不是什么人都见的。”
孟多说:“钟齐雁是青云书院最年轻的夫子。”
蒋兴说:“我当然也很崇拜钟夫子,但是夫子也只是寻常百姓。”
孟多更加不喜欢鹿时应了,因为鹿时应怎么能不见钟齐雁。
“你在想什么?”
孟多指了指自己:“若是我非见不可呢?”
蒋兴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说:“如果是你的话,那也可以的。”
鹿时应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但孟多也不是‘什么人’,他是大昌国最有名的富商,和鹿时应一样,也活在传说中,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模样。
湘江楼的讲书会在月上枝头的时候结束。
孟多和蒋兴在门口等钟齐雁。
他们一起去烟花河畔的一家馄饨摊上吃馄饨,夜晚的运河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银黑色的波纹。
钟齐雁在路上一直在提鹿时应,听的孟多耳朵生茧,钟齐雁说若是也能受鹿时应指点一二就好了,孟多终于可以插话,说:“你想见他,我来想办法。”
“每年我都投过拜帖,国师从来没有接过我的帖子。”钟齐雁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文章还不够好,又说要是孟多能帮忙就太好了。
孟多准备了很多礼,写了拜帖,第二日让阿洛去鹿府投贴。
投贴回来以后,阿洛用奇怪的语气问:“公子也想见国师?”
孟多说:“不行?”
阿洛连忙说不是,“投贴的人真是太多了,排了许久的队。”又说:“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公子的贴。”因为鹿府收贴的小厮抱了一摞帖子进门,每日都是这样,实在是很多。
孟多想了想,回书房去写帖子了,打算让阿洛每日都去投。
刚开始的几天,钟齐雁总会来问一问投贴的结果,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钟齐雁可见的流露出失落,孟多也很不高兴,对鹿时应更加不悦。
当钟齐雁以为‘就这样了,他不是谁都见’的时候,鹿府回帖了,请孟多过府一叙。
孟多心里有气,看不过钟齐雁欣喜若狂的样子,让钟齐雁先作等候,他独自去见。
约定的地方在鹿府的清水苑,孟多看见鹿府环境清雅,礼佛烟袅袅,犹如寺庙,心里说“果然是个和尚”,但当他看见鹿时应时,心里的想法就全被推翻了。
清水苑里有一潭碧水,水边有一棵参天银杏树,树叶金黄,铺落满地如华丽的毯,树下摆了坐具,矮几旁坐着的人白衣如雪,有如瀑的黑发,顺滑的垂落在腰间。
孟多看见鹿时应,就明白关于他的传说,所言不假。
“国师大人。”孟多站在十步之外行礼。
“不必多礼。”鹿时应的声音是孟多听过的最悦耳动人的。
孟多坐在矮几旁,好像自己坐在了谪仙的对面,忍不住连呼吸都变轻了。
鹿时应说:“抱歉,前几日有恙,不便见客。”
孟多这才注意到鹿时应的嘴唇似乎有些苍白,一副病刚愈的样子。
孟多原谅了鹿时应,并喝到了鹿时应亲手沏的茶。
茶香涌入喉咙,是前所未有的香甜并且熟悉,他又品了品,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茶是?”孟多问。
鹿时应指了指清水潭对面的一棵小树,“用姜母树的初芽制成的。”
春光最好的日子里,姜母树长得飞快,初芽转眼就长成了叶子,所以采摘只有那几天。
孟多看见姜母树,忍不住吞咽了几下,那是他在被劈到大昌国之前,最爱吃安树叶子,没想到在鹿时应的家里见到了。
“此树哪里来的?”孟多非常想吃安树叶子,已经想了很久了。
鹿时应回答:“七年前,我在国寺中捡到的一截树杈,大昌并没有此树,因为掉进了姜碗中,所以我取名姜母树。”
七年前,孟多在安树下吃叶子时被雷劈到了这里,所以孟多毫不怀疑,这就是随他一同被劈过来的安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