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仲海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洪知凡,露出了一抹赞许。“很厉害,你比你父亲还要强。”
洪知凡强行咽下鲜血,举起长剑。
“结束了,再有什么意义呢。”
然而季仲海却摇了摇头:“没意义了,我季仲海早在十五年前就应该死去的。”
他踉跄着步伐走到了棺椁面前,轻抚着冰凉的棺身。
“十五年了啊。”
季仲海抬头看向陈牧,笑道。“你小子说得对,这里终归是老夫的家,从前是,以后也是。”
轰——
他一掌推开棺椁之门,打开了里面的棺木,棺木内只是一件衣服,一件真龙黄袍。
随着棺盖打开,这龙袍也化为齑粉一点点消失。
季仲海怔怔看了一会儿,然后躺进棺材里,对朱雀使说道:“替我谢谢太后,也许以后这天下——”
话语到一半,他忽然定定的看着陈牧,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
亦或者认出了什么。
“输的不怨。”
季仲海忽然大笑了起来,缓缓闭上眼睛,喃喃自语:“以后这天下,指不定还是谁的呢,嘿嘿……”
喀嚓!
他的身体如蛛网般裂开,然后化为一堆骨灰。
“死了吗?”陈牧皱眉。
朱雀使轻吐了口气:“死了。平阳王依旧是平阳王,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他还是那个百姓心目中的名将。”
陈牧又问道:“那平阳王府呢。”
“谋逆大罪。”
朱雀冷冰冰的吐出四个字。
陈牧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脸色陡然一变:“会不会——”
“你是想说那个叫孟言卿的女人会不会被牵连吧。放心吧,她会没事的,到时候我会跟太后说明。”
朱雀使哪还不知道夫君的花花肠子,淡淡说道。
陈牧听后大为感激:“那就多谢大人了。”
“你胆子挺大,连洪知凡的媳妇都敢调戏,滋味如何?”朱雀使嘲讽问道。
“她是洪大郎的媳妇,不是洪知凡的,而且那女人有问题。”
陈牧干笑道。“至于大人说的滋味,很一般。”
虽然嘴上说着,但陈牧还稍稍有点留恋那女人的韵味,明日去看看,顺便揩点油水。
——
夜色笼罩着幽静的宅院,房舍内一灯如豆。
“姑娘,您喝茶。”
挺着大肚子的妇人端来一杯热茶,递给眼前这位衣衫单薄的艳丽女人,关切道。“先暖暖身子。”
就在刚刚她和小女儿准备睡觉的时候,这艳丽女人忽然踉跄闯了进来。
而且还光着身子。
说是有恶霸要欺辱她。
妇人连忙将她带进屋子,给她找来衣服穿上,生怕那恶霸找上门来,还特意其他灯光全部熄灭。
“谢谢……”
女人纤细白嫩的手接过茶杯,感受着茶水的温热。
这女人正是银莲。
因为被洪大郎所伤,幸好有狐妖给予的遁符逃过一劫。
本来是打算来这里偷衣服,却被妇人发现,于是灵机一动,谎称自己被恶霸欺辱,骗过了对方。
“该死的洪大郎,你等着,老娘一定算账!”
银莲暗暗骂着,咬牙切齿。
桌子一旁,一位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正绷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她,甜甜说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银莲勉强挤出笑容,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妹妹,你也很好看。”
而这时,她忽然发现小女孩扎着的两个辫子有些不对称,她连忙垂下眼帘,不去看。
可握着茶杯的手却紧绷起来。
“姑娘,你是哪里人?”
大肚子妇人问道。
银莲笑道:“我是大宛乡人,今天正好来窜亲戚,没想到……”女人低头啜泣。
妇人连忙安慰:“没事的,在我这里很安全,那恶霸不会找来的。”
“谢谢大姐。”
银莲点了点螓首,随口问道。“大姐你丈夫呢?”
妇人神情苦涩:“这院子其实是我们一个过世亲戚的,我们并不是京城人,我夫君前些日子来进赶考,本来我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可不知怎么的,他一直没出现。”
进京赶考的书生?
银莲轻轻点头,但下一秒,她忽然美眸一缩,装作无意问道:“大姐,你夫君叫什么名字?”
“他叫严世美。”妇人笑道。
砰!
银莲的脚不小心踢了下桌腿。
她连忙问道:“那个……你们就没报官吗?”
“报了,可府衙那边不管。”
妇人说到这里,眼眶红了。“后来我又去六扇门,幸好遇到了一个善心的大人说会帮我们找。”
银莲脸色阴晴不定。
人生真是巧啊,没想到前些天被她杀了得那个书生竟然是这妇人的丈夫。
望着妇人的大肚子,她撇了撇嘴。
自家夫人怀着孕,竟然与老娘勾搭,还说要娶老娘,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姑娘,您先坐,我去厨房做点东西给您。”
妇人起身说道。
银莲忙感激一笑,目送着妇人离开后,轻吐了口气。
“姐姐,追你的那个恶霸凶不凶,他是大坏蛋吗?”
小女孩凑到面前,好奇问道。
望着眼前晃来晃去的不对称辫子,银莲努力移开目光,笑道:“他是大坏蛋。”
“姐姐,他会不会天上飞,他是不是长得三头六臂。”
处在幻想中的小女孩对任何事物都表现出好奇。
“他没有。”
银莲深呼吸了口气,将小女孩推开,“小妹妹你快休息去吧。”
“姐姐……”
“……”
银莲手指开始诡异的弯曲,她努力想要克制自己,但眼睛却死死黏在那对辫子上。
这时,她忽然看到桌上放着一把剪刀。
她悄悄的捏在手里。
小女孩浑然不知,仰起精致的脸蛋继续好奇追问:“那个大坏蛋他吃不吃人,他是不是会吓哭小孩子。”
“他呀,会吃人的。”
望着小女孩粉嫩的脸蛋以及脖颈间细腻的肉,银莲忽然想起了那个狐狸。
它是吃人的。
而且它曾经说过,非常好吃。
要不……
银莲嘴角泛起一抹癫态般的笑容,轻抚着小女孩细腻的脸蛋,喃喃道:“这可是你自找的,不要怪姐姐哦。”
说完,她手持剪刀狠狠朝着小女孩头顶刺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
厨房里。
妇人望着面前的一锅香喷喷的肉,舔了舔嘴唇:“挺香的。”
她端起锅,来到客厅内,对晃着小腿儿哼着曲子的小女孩说道:“去,把碗筷拿过来,今天有口福了。”
小女孩高高兴兴的拿来碗筷,对脚下的鲜血视若无睹。
“让你弟弟先吃,他现在正在长身体。”妇人摸了摸大肚子,笑着说道。
小女孩很听话的点了点小脑袋。
她的嘴角露出两个尖牙。
如狼似狗!
一家人温馨的坐在餐桌前,品尝着晚餐。
——
金色的阳光倾洒而下,成片地投落在暗沉的墙壁上。
这是平阳王府。
经历过混乱后,此时的平阳王府已经被查封了,院内空无一人,安静的就像是一处隔离的世界。
经过陈牧同意后,孟言卿鼓起勇气回到了这个曾经噩梦般的地方。
她轻抚着冰冷的墙壁,慢慢走着。
努力想要将小时候的记忆翻找出来,可惜模糊的只剩下那些灰暗恐惧的记忆碎片。
直到她走到一处被四面铁栅栏封起来的小院。
那不愿挖掘的记忆涌现而出。
那年,母亲要带着她离开,父亲同意了,但必须让母亲通过一场考验,而这个考验便是——
让母亲去跟一只狼搏斗。
没有任何武器。
以一个柔弱女人的身份,去对付一只饿极了的狼。
只要母亲能将这头狼杀死,他就放她们离开,以后再也不会纠缠。这怎么可能成功啊。
可母亲却同意了。
于是那天她看到了人生中最不愿翻起的回忆。
平日里柔弱不堪的母亲,在那人好似变了一个人,她比那只狼更凶猛的像是一只狼。
她唯一的武器就是牙齿。
当她腿上的肉被狼咬掉,当她的手臂被狼拽住,她还是不肯放弃,最终活活咬死了那头狼,可笑啊,这怎么可能发生,但真的就发生了……
他还记得当时父亲说过的话:
“你看看你现在的母亲,像不像是一头野兽,人啊,终究和兽没有区别,兽性永远磨不掉的。”
是的。
当时她同意父亲的话。
因为在她眼里,母亲真的就是一头兽,让她害怕,让她陌生。
甚至于往后一段时间内,她都害怕面对母亲。
然而后来她才明白,母亲并不是兽,她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才如野兽一般。
兽和兽,终究是不同的。
孟言卿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冰凉的栅栏上,喃喃道:“娘亲,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
泪水冲刷而下,好比岩石里渗出来的水珠。
对了,那天洪知凡及时赶来了。
在他身边还有一位比他年长两岁的小姐姐,大概也就十二岁左右,长得可漂亮了。
至于多漂亮,她却想不起来。
娘亲最后已经没有力气带着她出来了,是洪知凡和那个小姐姐帮她们。
那天好像飘着小雪。
随着深厚的大门缓缓开启,她和娘亲在洪知凡和小姐姐的搀扶下走出了这座深宅大院。
落日的尽头升起橙黄色的蛇状烟花,一朵又一朵,映照着整个京城。
娘亲露出了笑容,望着天上的烟花说道:“小卿,今天是除夕日,从今天起,一切都变了。”
除夕……
当时九岁的她怔怔望着天空美丽的烟花,看得出神。
“你叫小卿是吧。”
漂亮小姐姐从远处小贩拿来买来一根冰糖葫芦放在她的手心,笑道,“以后你要好好保护你的娘亲,知道吗?”
冰糖葫芦真的好甜……
可那个小姐姐叫什么来着?
孟言卿闭上眼睛,努力的回想……回想……
恍惚间重现了当时的情形。
小雪纷飞。
九岁小女孩拿着冰糖葫芦,望着转身离去的小姐姐,稚声询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彤儿。”
少女回过头,露出甜甜的笑容,朝着小女孩招手,“新年快乐。”
——
(作者的话:这章末段剧情并非是临时起意,之前大纲就有,所以我才加快剧情,希望能赶上,映衬一下。
不过终究慢了些,于是我删减掉一些不必要的啰嗦情节和打斗。
当时最后帮孟言卿的小女孩就是许彤儿。
另外今天就这一章吧,除夕之日忙的太多,对联都还没贴呢,希望大家能谅解。
祝大家除夕快乐,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