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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2 / 2)


“啊?”

“祁大人。”

赵管事没明白自己又是哪个地方惹得这个活祖宗不乐意,也不追问他们明明和祁然是对立面,怎么还得恭恭敬敬以礼相称,没听说那家称呼对头还用先生大人的,未说狗贼也很是给足了面子。

可无奈他只敢心中想想,嘴上可是连忙改口,“对对对,奴才逾越了,祁大人,祁大人,你说这祁大人怎么要同您说起周铭的事,莫不是他怀疑上了大人。”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我杀的周铭一般,”季思一边端着茶杯,一边说道,“我只是奉旨押送他一家老小去滇都,回来路上还倒霉催的遇到山贼,险些丧命不说,莫不是还得惹上一身骚,那我可大大委屈了,再说了我与周铭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他受不了自缢了与我何干,怀疑我做甚。”

“那大人就不担心祁子……祁大人怀疑的是太子殿下,您同这事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诈您一诈,看看您是何反应,毕竟周铭这一死,那些个事便随着他入土为安,殿下之前不是一直觉得周铭留着始终是个祸患,若是设计除了他岂不是……”

“嘭!”

他话还没说完季思就把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因为力度过重,杯中的茶水沿着杯沿晃晃悠悠,跳洒出来,打湿了桌面,两人的身影映射在水珠中,显得模糊不清,仿佛一指便可摧毁。

“做奴才的最忌讳猜测主子的想法,殿下怎么处理周铭这事的,不是你我可以知晓的,你在太子手下做事多年,想必有些道理比我还清楚些,少说话,多做事,才可以活的长,赵管事你说对吗。”季思带着笑拍了拍赵管事紧绷的手臂。

后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在说些什么,季府不乏太子那边的人,若是不小心传到那边去,自己私自议其主那可是大不敬之罪,亦或者隔墙有耳,传到瑞王或者梁王哪儿……想到这儿,他脸色一变,又急忙跪倒在地,装模作样的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大人说的是,说的是,奴才多嘴,奴才多嘴了!”

“行了行了,”季思烦躁的摆了摆手,“你要太闲了就去做点事,让我一个人安静安静成不?”

赵管事又再次从地上爬起来,谄媚笑了笑,“那大人休息,奴才去看看晚膳准备的如何。”

等到人走远,没过一会儿,季思也起身走到院里,倒也凑巧,他死的时候是初春,活过来以后也是初春,临安比别处气候低一些,初春过了回暖也要晚上些时候,幸而昨夜下了场大雨,颇有些“雨打池塘惊蛙鸣,风压满枝迎春来”的韵味,院里的花打着花苞,枝桠上长出了嫩芽,都说早春的雨贵如油,今年定会有个好收成。

锤了锤发酸的肩膀,季思觉着这世界万物到似开了个好头,他没兴趣去深究周铭的意外还是他人所为,也不像掺和进李弘炀他们的阴谋诡计中去,唯想的念头有二,一是回蜀州去他爹娘坟前烧上两柱香;第二则是如何早日与祁子珩勾搭成奸,要求不大,先从知己好友做起便是。

想了无数个法子的季大人,猛地一下想起自己身份,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奸臣,然而不巧,祁家世代清官,试问,仗势欺人无恶不作的自己要拿什么去和对自己深恶痛绝的祁子珩勾搭成奸?还想奢求日日同欢,睡时同眠,也不嫌自个儿活的长了。

总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威逼利诱卖个骚?

信不信第一步还没开始,祁子珩能再给自己一脚,再过分些,兴许还能讨到一拳,让他真正去常伴青灯古佛。

自诩为不是祁然的对手,季思也没傻到上赶着作死,想着来日方长,着急不得,眼前最主要这事,是先把自己身体养好,总不能隔三差五就得晕一次,有损男子尊严,说出去惹得人笑话。

而且自己怎么说也是个户部侍郎,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拿着俸禄不做事,除非进宫当娘娘。

如此想着,他也收了天天往外跑的心思,按照大夫所言,安安心心待在府里养病,实在闲得慌就在府里逛逛,担心露馅,偶尔也会偷偷听听下人对这个季大人的议论,或者旁敲侧击和赵管事聊天。

这不问之前不知,问了以后才晓,这个季大人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一生没读过多少书,更别说登科及第了,能做官靠的是一张巧嘴和一颗八面玲珑心。

他本是漳州县令季康的庶子,其母原为青楼女子,季康贪恋其美色又装作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再加之样貌英俊,张口一句“卿卿,卿卿,巧笑嫣兮,姣姣佳人,难以相离”,闭嘴一句“江海共百顷,唯系一清泉”,哄的这女子迷了心智,自己拿出多年积攒的钱财替自己赎身,以妾室身份嫁入季府,她以为自己是脱离苦海觅得如意郎君,殊不知只是当了人手里得金丝雀,从一个牢笼进到另一个牢笼,任人宰割。

大晋制度,士农工商戏,他自出生就比别人低了几等,其母去世的早,想必年少时日子定不好过,听起来是半个少爷,过的倒不如下人自在。

听赵管事所说,能做官是因拼死救了李弘炀一命,得他引荐,这么多年摸爬打滚在一片谩骂声中才爬到如今这个地位。

虽说能忍之者方为上人,但这种仗势欺人满眼功利,将别人生死弃之如敝如同蝼蚁般对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处事方法,实在难以让人苟同。

凡世众生皆为苦修,各有各的苦楚难过,却并非所有人都以恶回报。

季思有心改变,不想一直走着奸臣弄权,谄媚主上,欺压百姓的戏本角色,又担心贸然的改变会引起他人怀疑,便想着从一些细节着手,潜移默化总归是能起到作用,因而时不时会在府上闲逛,表现出自己心情极佳,体贴下人,不生气不发火争当温柔好主子。

这么一来二去,没过几天他这伤也算好的差不多,给户部告假的期限也到了,第二天鸡鸣刚过,寅时才至,听雪领着好几个丫鬟就早早侯在门口,数着时间推门进屋,轻声将季思从床上摇醒,开始替他着浅紫曲领大袖暗纹公服,头戴幞头,腰系束带横襕,脚穿革履,层层叠叠堆起来也忙了许久。

他近日懒散惯了,睡到日上三竿已是日常,还是第一次醒的如此之早,被推着踏出房门时,眯着眼睛瞥了眼漆黑的天空,心中顿时生了悔意,万分觉着当值这事不是人干的,正思考如何能借着身体不适回去休息,就被赵管事推搡着推进了轿子中。

轿子不大,抬轿的几个下人许是今天多吃了几个馒头,力气极大健步如飞,轿子颠颠荡荡的,这时别说瞌睡了,险些把季思昨夜吃的都给颠出来,吓得他急忙扒住两边这才稳住身体。

过了小一会儿才适应这晃荡的频率,季思掀起轿帘往外面望去,外头这时天色以蒙蒙亮,城门刚开,主道两旁的商铺已经收拾妥当,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展现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他以前当小王爷的时候,不用上朝不用当值,只用本本分分当个吉祥物,吃好喝好玩好就成,倒是极少见到这种天色初明的集市热闹,觉得有几分趣味,不由多看了两眼。

户部衙门在临安北面,从季府这里过去需过东元街,而永安王府府邸正好位于东元街中心,当季思看到那禁闭的大门和熟悉的牌匾时,眼睛猛地一下就红了,急忙出声呵道:“停下!”

四名轿夫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何事,却不敢违背主子命令,急忙站在原地寸步不敢动。

季思呆呆的望着,脑中回忆如滔天的巨浪般向他涌来,不消片刻就把他连人带魂吞噬的干干净净。

永安王府原是他爹在京时的皇子府,后面封了号也没重新选址建府,而是用了以前的,自己虽在蜀州出生长大,可他爹娘未去蜀州时便住在此处,再加上人生最后几年也是在这儿过的,对这里的眷恋不舍突然伴随着回忆出现,压的他鼻腔一酸,唯恐下一秒就会落下泪。

想是他停留时间过久,其中一个轿夫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询问:“大人在看什么?”

季思强忍着心中酸涩,收回视线放下轿帘端坐其中,沉声而言:“无事,起轿吧。”

昨日已过,今日正当,明日未到,他已非李汜而是季思,拘泥于过去终究累人累己,只求友叔他们余生安康便已足矣。

做下人的也不敢去猜测主子想法,只好心中埋怨几句又连忙抬起轿子走远。

待季府的轿子渐渐走远,后面走上俩挑着担的小贩,其中一个侧头看了看永安王府气势恢宏的大门,心中满是羡慕。

走在一旁个头稍高那个出声提醒道:“莫看了莫看了,这处邪门的很。”

“有何邪门的?”

“这六年前李小王爷不是病逝了吗,这家老管家一家三口回蜀州路上,马车翻下山崖,尸骨无存,没过多久这府里的丫鬟侍从通通不见了,你说邪门不邪门。”

听这么一说,最先那个小贩感觉背后升起浓浓凉意,颤着声道:“快别说了,青天白日的怪吓人的,快走。”

微风而过,空无一人的永安王府显得鬼气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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