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时,一切都同昨日没什么变化,季思走到厅里坐下,这?丫鬟刚奉上?茶没一会儿,甚至茶都还没温,赵全就闻声赶来了,瞧着那模样像是已经和那两人对接完差事,心里头估计清楚自个儿昨日到今日的去了何地,见了何人,因而?一脸的担忧和紧张,上?来就道:“大人终于回来了,这?一夜未归的,可让奴才担心坏了。”
“不是谴闻香阁的龟公回来传话?,说在哪儿歇下来吗,让你们别担忧吗。”季思用茶盖拨着茶梗,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道。
“是是是,”赵全赔笑着说,“可奴才这?不还是担心吗,您是主子,我?们是奴才,担心您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毕竟您也没带个护卫家仆什么的,这?闻香阁再稳妥熟悉也依旧是风月之地,总归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这?鱼龙混杂的,出没的又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要?是大人您不小心出点什么事这?可让我?们怎么办啊。”
这?话?说的,像是巴不得自个儿出点什么事呢!
季思垂着眸在心中冷笑了两声,面上神情自若道:“昨个儿听丫鬟说赵管事昨日身体不适,今日可好些了?”
“劳大人怀念,早些用了药后现在已无大碍,奴才何德何能能让大人记在心上?,感到万分惶恐。”
“那就好,”季思喝了口茶,“这?身子还是重要?的,若是还有不适,我?都打算寻了大夫来替赵管事瞧瞧,毕竟你整日不仅要?忙着府中事务,还得忙着殿下那边的琐事,这?要?是忙生病了,殿下怪罪起来,我?可脱不了干系。”
赵全拿不定他?这?话?里意思,只是眯着眼睛讨好的笑了几声,语气恭敬的说:“大人说笑了,奴才是季府的人,自然一心向着季府,定不敢有二心,替殿下做事那也只是想着让殿下瞧见咱们季府的忠心而?已。”
听着他?这?回答,季思翘着腿垂眸不语,只是手上?继续拨了拨茶叶,片刻后将茶杯放到了一旁的桌上?,抬头一脸和善的笑道:“赵管事这?些年替季府的操劳,我?都有看?在眼里呢,当真是忠心耿耿,毫无二心。”
他?加重了语气,后头这?句一字一字读的很慢,陪着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让赵全心中有些发怵,紧接着又听季思继续说:“这?季府上?下我?也就信的过你了,你我?二人虽是主仆,可在我心中却非如此,此去湘州也不知归期是何时,这?府里大小事务也就劳烦赵管事多费费心了,要?是有什么不听话的下人,全权做主收拾了,待我?回来再好生奖赏于你。”
“应该的,”赵全弯着腰恭恭敬敬道,“这?是奴才份内之事,能替大人排忧解难是奴才的荣幸,可不敢讨什么赏。”
季思面上笑的和煦,放下茶杯起身拍了拍他?肩头,温声说:“府中还需你照看,赵管事可要好生保重身体,平日里多吃些好的,用些好的,别亏待了自个儿,我?可不希望从湘州回来瞧不见你。”
说完,笑的意味深长缓缓绕过他?走了出去,赵全维持着这?个姿势,垂着的脑袋掩住了他?的表情,只是唇角扬起抹得意的笑。
夜里的时候,又下了场雨,雨水划过屋檐发出嘀嗒声,一滴一滴,不紧不慢,一夜未停,也扰了人一夜好眠。
快近清明这雨水越发多了,往年来说是件好事,可今年却不见得,越多的雨水,湘州那头就情况越紧急些,积水不散,溺亡的尸体泡在水中,直接能泡涨成个小巨山,水里本就多滋生病体,等这?水一涨起来,满身的尸水哗啦啦流向别处,死的人越多,泡在水里的尸体也就越多,如此反复,那多半是要发疫病的。
到时候水患疫病一道儿来,湘州就变成个死城了。
季思被屋外头滴答滴答的水声吵得心烦,夜里做了个梦,梦里瞧见了漫山遍野的洪水和尸体,到处都是撕心裂肺的吼叫和呼救声。
他?脸色苍白赤着脚呆呆站在中央,脚下是粘稠冰凉的褐色液体,混合着泥沙和鲜血,让人瞧着好生恐怖,梦中的他?明显被吓的不清,下意识退后几步,却突然发现一股凉意从腿上袭来。
低头一瞧,便发现是一只泡发的肿烂泛白的右手,这?手指甲黝黑细长,整只手又白又胖,比一般常人的手要?肿上好几倍,上?面的烂肉已经被泡的瞧不见血色,随着动作幅度一块一块往下掉。
那手像是在冰里冻了一夜,抓住季思脚腕时,透过薄薄衣物,这?凉意渗透骨子里,惊起最深地处的害怕和恐慌,四周如同人间炼狱,他?只能睁大眼睛死死瞧着,耳边是一阵阵的哭喊哀嚎,脚下是白骨尸山,眼前是漫天洪水,一切的一切,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急的满头大汗却履步维艰,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猛地一下,季思从梦中惊醒过来,弹坐起身,心跳急速,满头大汗,瞪大了双眼无神盯着前方不住喘着大气,豆大得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打湿了衣领。
他?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微微侧头望着门外,四周很黑,什么都瞧不清楚,只能借着屋外走廊的烛光看?见个大体轮廓,因而?漆黑中各种声响就显得格外清晰,滴答滴答的雨声让他没了睡意,索性抱着被子闭眼沉思。
天蒙蒙亮的时候,骤雨初歇,天边冒出了点鱼肚白,还伴随着一声声狗吠鸡鸣,敲响了清晨的第一声,
季思穿戴整齐从听雪手中接过行囊,走到季府门口,下人早早就牵着马匹在哪儿等待,他?翻身上?马,勒紧疆绳稳住了有些情绪的棕马左右踱了几步。
“大人不带几个下人吗?实在不行,用马车也舒服些,好歹少受点罪啊!”听雪仰着脑袋问。
“不了,又不是去玩乐,带着下人难免累赘了些,”他?垂眸答道,“马车太慢,也不知猴年马月才到,早些去便能早些回,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
马蹄子才走两步,季思又返了回来,朝着众人吩咐道:“我?不在府中这段时间,府中下人一切听赵管事安排,无论大小事务都得告知他,谁若不从全权让赵管事处理。”
“所有事务?”听雪听完欲言又止,不相信的又问了一遍。
“嗯,所有,谁要?是不听吩咐,”他?勾唇冷笑了一声,“杖毙!”
说完匆匆赶到远郊同祁然事先越好的地儿,到的时候才发现自个儿完了几步,祁然早早就到了,身旁还围了几个人,祁熙,杨钦,裴战还有祁然那个不知道和哪个狐狸精生的儿子。
他?到的时候几人的视线投了过来,神色各异,除了杨钦冲自个儿挤眉弄眼外,其他人表情摆明没有善意。
季思知道自个儿惹人嫌,也不上?赶着去打扰他们,很是识趣的找了个地儿安静等着。
见人走远,祁熙才把手中几个包袱递过去,叹了口气道:“湘洲那边正乱,我?给你备了些衣物药物,以备不时之需,还有这?是我早上起来做的点心,给你在路上?吃的,这?个……”
“阿姐,”祁然哭笑不得的打断她,“你怎还把我?当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