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说到这儿停顿一会儿,抬眸望去,一字一句道:“也许,染病的百姓并不是主?要?感染源,这东西得是家家户户都有,每日必须,随手可得,能在短时间中?遍布全城,并且不会让人怀疑。”
闻言,祁然心下一明,一直以来被自己被忽视的东西统统明朗起来,种种困惑迎刃而解。
“是水!”
“是水!”
两人异口同声。
季思将茶杯重重放回桌上,“全城的水来自湘江,南街达官显贵府中?用水是山顶清泉,自是不同。”
祁然道:“城中?多是水井,熬药煮粥正是从这井中?取水,府衙官差这几日在城中?巡逻核查,休憩之时,也是用这水解渴,那日我?也喝了。”
闻言,季思站起身来,冲着祁然抬了抬下巴,勾唇笑?道:“阎王爷收不了你,往后,我?等着你的万死不辞!”
说罢,他匆匆而去。
季思给赵同知借了五百将士,又寻了不少水性较好的官差,带着杜衡,一行人沿着湘江从上游找到下游,一处一处都瞧的仔细,水流平缓的地段,便让人下水摸个底。
湘江围城,支流众多,花了一天的功夫却只搜查了一半,天黑起了风,路都瞧不清,季思心里着急,沉思半晌,便让人打着灯笼沿着河道,用细长的竹竿插入江中?,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就派人在腰间系着麻绳,小心翼翼摸黑下水察看。
他打定了主?意?下死了决心,明早日出之前,一定得把?湘江搜查清楚,故而一刻也刻不容缓,连夜都在湘江边上守着,同一干将士一道做事。
杜衡提着灯笼走了过来,询问道:“大?人确定这疫病源头是在湘江底下吗?”
季思收回竹竿,回头叹了口气,“不确定。”
闻言,杜衡皱了皱眉。
“可哪怕仅有一丝可能,也不能放弃,城中?百姓等着我?们呢。”季思道。
祁然也在等着我?。
他在心中?补充着。
杜衡垂眸,将手中?灯笼搁在一旁,挽起袖子拿过竹竿冲人说:“天黑路滑,季大?人小心些,下官去旁边瞧瞧。”
刚迈出两步,都指挥使司的人神色凝重的跑了过来,脚步还?没站稳便喊道:“两位大?人找……找到了。”
季思手上动作一顿,猛地一下抬眸,和杜衡视线对上,扔掉竹竿急急忙忙跟在盆身后跑去。
他们还?没到时,远远就闻到了一股恶臭,像是无?数只死老鼠混合着地下污水的味道,浓重刺鼻,久久不散。
都指挥使的几个人赤膊光膀淌在水中?,正卯足了劲将水底一个东西往河道边上拖,露出的部位又粗又壮,像极了某种大?型猛兽的四肢。
等二人走近了些才发现,这哪儿是猛兽啊,那东西分明是具尸体,浑身已经被水泡皱,面容臃肿瞧不起本来面貌,连五官都挤在了一块儿,尸体的手臂比众人大?腿都粗,只需稍稍用力,那上头的皮肉便会一块块掉落,皮肉上沾满了细小的鱼虾,钻出了一个个芝麻大?小的洞,洞中?挤满了白色得蛆虫,这尸首上没有血迹,只有一摊粘糊淡黄的液体,带着股难以让人忽视的恶臭。
眼前的画面太过震惊了些,湘州府衙的官差哪儿见?过这种场景,各个脸色一青,胃中?翻涌,纷纷扒住一旁的树干吐的酸水都出来了。
杜衡喉结滑动,咽了咽唾沫,脸上表情也不太好看,却还?是强忍着没露怯,颤着声道:“这……这什么东西?”
季思神色未变,盯着那东西看的仔细,目光一暗,沉声道:“这是湘州的解药啊!”
流水未歇,月色皎皎,风起无?声。
湘州城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倾洒在青瓦屋檐上,像是罩了一层白霜,恍然之间,犹如白昼。
咚咚咚拍打木门的声音响起,月光照亮了小小的院落,以及推门从屋中?匆匆走到院中?得男子身上,他几步走上前拉开了门,门外?站着个白白苍苍的看人,见?他开门,抬头笑?了笑?,“岑大?夫。”
岑于楼看清楚这人时,愣了愣出声道:“阿婆?”
赵阿婆点了点头,有些歉意?道:“前几日老婆子说了不少的混话?,岑大?夫别放在心上啊,我?一个寡婆拖着个儿子,儿子还?那副样子,这些年多亏岑大?夫帮衬一二,要?不然日子指不定过不下去了,老婆子都给记在心上的,我?这的脾气岑大?夫也知道,没坏心就是嘴贱了些,也怪没读过书,没法像岑大?夫这样说话?好听,你瞧瞧,这年纪大?了,说话?乱七八糟的没个重点。”
说到这里,赵阿婆拍了拍大?腿,将手中?的竹篮递了过去,“这是自个儿家养的母鸡,小火熬了锅鸡汤,听说岑大?夫在帮官府做事治理疫病,这是好事啊,就是费精力了些,便想着给你送一些鸡汤过来,好歹能补补身子。”
“阿婆,我?不能要?。”岑于楼将竹篮推了回去。
“岑大?夫收着吧,”赵阿婆连声劝道:“受你照顾这么久,老婆子也没什么好东西拿的出手,这碗鸡汤就当是一片心意?,岑大?夫不收,该不会是嫌弃吧。”
“不是这个意?思。”
“那便收下吧。”赵阿婆将竹篮塞进岑于楼怀中?。
岑于楼有些为?难,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盛情难却,多谢阿婆。”
赵阿婆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的黄牙,却显得格外?质朴。
“对了,”岑于楼小心翼翼道:“赵虎大?哥,……如何了?”
话?音落下,赵阿婆笑?意?一僵,转瞬便又加深,“在隔离棚里,有药有粥,比外?头得日子还?舒适些,都不用我?担忧。”
“京都来了不少御医,官府也施粥布药,阿婆你别担心,只要?寻到病源,这病就能治,赵虎大?哥也会好起来的,”岑于楼安慰道。
“不担心,不担心,”赵阿婆笑?眯了眼睛,“时候不早了,就不打扰岑大?夫休息,这鸡汤得趁热喝,冷了就不好喝了。”
“阿婆慢走。”
一直目送人走远,岑于楼才关上门回了屋,刚踏进去,就见?初一伸长脑袋望过来,眼睛滴溜溜得转着有些好笑?。
岑于楼扬了扬手中?的竹篮,打趣道:“夜宵。”
“我?才不稀罕呢,”初一收回视线翻了个白眼,“这老太婆上次那样骂我?们,之前还?到处说先生您的坏话?,让别人乡亲都不来找您瞧病,她心肠坏透了,又坏又黑,还?想一碗鸡汤收买咱们,说不准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我?不喝,我?怕里面下毒了。”
“你一天到晚都看的什么书,”岑于楼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一直都告诉你,心存善念,必有善行,善念善行,天必佑之,人家好心送你鸡汤喝,你倒好,不喝就算,怎还?把?人骂了一顿,活像个小白眼狼,敬重长辈,言行如一,这最?起码的道理,读书读到狗肚子中?去了吗?”
被批评了一顿,初一有些不开心,却又不想同人争吵,便把?手中?《诗经》往桌上一扔,气冲冲的起身,“我?才不稀罕她的鸡汤,改明儿我?去找季大?人要?烤鸡吃,那烤鸡烤得滋滋冒油,难道比不上这碗破鸡汤了吗,您自个儿喝吧,我?睡觉去了。”
岑于楼抬了抬手,还?没来得及把?人喊住,初一已经出门了,一眨眼就没了影,他摇了摇头,将竹篮中?香气扑鼻的鸡汤端出来放在桌上,自言自语道:“不喝我?自个儿喝了便是。”
夜半时分,乌云蔽月。
城中?一处院落没点灯,四周漆黑一片,床上隐约躺着一个人影,屋中?碗筷椅子倒了一地,老鼠吱吱的叫着,钻进地上的瓮中?,听见?脚步声,又慌慌忙忙逃走。
这人迈着沉重的步伐,将瓮踢向?一旁,缓缓走向?床边,坐在床上,端起一旁冒着热气的鸡汤,动作轻柔的喂给床上人影,一边喂一遍拖着长长的嗓子道:“儿啊~你身体不好,为?娘的不放心,让人去照顾你啊!”
她声音苍老喑哑,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般,刺耳难听,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头圆圆,脚尖尖,拍打拍打,睡到黑。”
“小儿郎,吃大?枣,哭哭嘻嘻,娘疼你。”
……
月光打进屋中?,照亮了床上的人影,那是具死了几日的尸体,脸上爬满了苍蝇,鼻孔中?的白蛆来来回回蠕动,鸡汤顺着嘴角滑落,沾满了床褥,旁边还?有一些已经腐烂变质的食物。
歌谣声还?没停,响彻屋中?的每一个角落,一声接着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小贴士:
心存善念,必有善行,善念善行,天必佑之。
《增广贤文》中的警句意思就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心存善念,常做善事的人,会得到龙天善神的保佑。
ps:不知道说啥,顶锅盖跑走。
打算给把名字换了,写着写着,觉得对入朝堂这名字格局小了些,想换成山河永安,大家觉得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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