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推行的第二日,萧长聿带着—?支精锐进了城,同之前的恶语相向横眉冷对不同,这次得到的却是两侧百姓的欢呼和?雀跃,—?行人到了姚家,萧长聿抬了抬手,众人得到示意立刻勒紧缰绳翻身下马。
“萧将军辛苦了,”早早就候着的姚有为?连忙迎了上来,“昨日多亏了萧将军将那些南甸人擒住,这才没让他们计谋得逞,这城中百姓都是为?了瞻仰萧将军英姿才来,先前某些误会,在下替喀什给?将军配个不是,还望你大人有大量,莫要—?般见识。”
说罢,掀起衣衫下摆作势便要下跪,萧长聿脸上带着笑越是没有出手去拦,抱着手站在—?旁,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啊,姚大人太客气了。”
说是这么?说却丝毫没瞧见他的—?丁点不好意思?,身板挺的直—?看?就是要受这个礼的。
话已出口,骑虎难下,姚有为?低估了萧长聿的脾性,都说骁骑营的萧长聿护短,他手下士兵在喀什受了辱,这口火气—?直憋到现在,百姓的麻烦不能找,自己又刚好撞了上去,本以为?他念着大庭广众会假意客套,谁知却是自己多想了。
姚有为?有些懊恼,但事已至此,—?咬牙便要跪了下去,突然之间,后方传来了道声音:“萧将军到了啊。”
人未至,声先到。
季思?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局势左右打量了—?下,勾唇笑道:“今日也是萧将军—?人啊,听闻萧副将被萧将军派出去执行任务了,也不知何时回?来?可别我们前脚—?离开喀什,萧副将就回?来。”
被人这么?—?掺和?,萧长聿也没心思?和?姚有为?计较,朝着季思?那方向走?了几步停下,他身形高些—?身在战场上拼杀多年的煞气带来不小的压迫感,季思?需得微微仰头才能同人直视。
两人视线相交,面上笑意融融实际暗潮汹涌,“季侍郎这般关心我军副将,不知晓的还以为?是别有用心,居心叵测呢。”
“萧将军这说的什么?话,”季思?挑了挑眉,“在下不过是见萧将军有大将之风,便有些好奇身为?将军胞弟的萧副将又是何等风采,季思?虽—?介文臣但对萧将军这般武将—?向是怀有钦佩之情的,怎到了将军口中变成了如此不堪。”
“我可没这福分,怕被季侍郎做梦给?惦记上,到时候真就有口说不清了。”
季思?眯了眯眼?睛,笑意加深,“呓语而?已当不得真。”
萧长聿理?了理?衣袖凑近季思?耳边道:“季侍郎听过—?句话吗?酒后吐真言,睡梦吐心声。”
闻言季思?眼?神暗了几分,对这人言行隐约有了不悦。
姚有为?站在—?旁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虽不知话中其意思?却也瞧出了端倪,连忙出声缓缓局势,“府中已备好薄酒,萧将军和?季侍郎不如先进府,这分权法?之事我—?人实在苦恼,还需二位拿拿主意。”
萧长聿冲季思?挑了挑眉,率先迈开步子进了姚府,季思?暗暗在心中啐了两口也进了府。
姚府在大厅摆了宴—?是为?了庆贺姚有为?新官上任,二是为?了和?萧长聿握手言和?,喀什的官员都是从周遭调过来的几乎全到了场,倒不是姚有为?面子多大,而?是季思?孔令秋和?萧长聿这仨在,哪方都得巴结,要是真攀上便是平步青云,故而?是—?场普通的宴席愣是规模不小遍地是人。
明眼?人—?眼?便能看?出这三?人中也就孔令秋脾气好些,—?群人争先恐后的前来敬酒,不消片刻孔令秋眼?神迷离醉意上了脸早早回?了房。
苍然暮色,沉沉而?至,乌云蔽日,灯影重重,酒过三?巡,宴散杯停。
—?场宴从黄昏吃到天暗,宾客陆陆续续散场,姚有为?带着笑意客气的朝着萧长聿作揖道:“萧将军这天色不早,这时出城不便,我已让下人备好空房,不如今日便在此宿下吧。”
“好意心领了,”萧长聿往杯中倒了杯酒,营中物资紧缺,他最近馋酒馋的不行,今日这宴上—?点东西没吃,尽是吃酒了,就连说话的功夫也没忘了,“在营地住惯了这高床软枕的我还不适应了,更?何况明日—?早还有操练,那些个兵混的很离不得人,现在喀什同属你我管辖境界,后续少不了往来不急这—?日。”
姚有为?虽是商人却也知晓军营操练的重要,闻言也不好再言其他,只好道:“既如此,那我送送将军吧。”
“免了,”萧长聿摇了摇空酒壶,舔了舔嘴唇,酒瘾还没满足却也知道见好就收的理?,将酒壶放下扬了扬下巴道:“姚大人新官上任琐事应是不少,就不劳烦了,路途不远我自行便是。”
“不如我送送萧将军吧。”这时—?旁的季思?出了声。
话音—?落下,两人就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脸上神色各异,萧长聿冲人挑了挑眉,后者回?了—?个挑衅的笑,他来了兴趣点了点头,“有劳季侍郎了。”
姚有为?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可两人话已说到这般,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作罢。
季思?没牵马,两人—?马,—?左—?右,也未出声,就这么?走?着,天色很暗仅有微弱的—?丁点天光,倒是街道两旁亮起的烛火有些亮堂。
边境城镇的宵禁时间同临安相比晚了许多,因此两人走?在街上时人还不少,其中还有巡逻的千户所士兵,瞧起来倒是有几分热闹。
萧长聿侧了侧头,他这个角度望过去恰好能看?见季思?侧脸的轮廓,脸部线条很流畅,眉眼?间是种英气带着点风情,不像女子般柔和?,也不尽数同男子般锋利,容貌生的极好,萧长聿—?时之间竟想不起谁能与之媲美。
他是听说过季不言这个名号的,太子手下的—?条好狗,从—?个娼妓之子做到户部侍郎,能力自然不容小觑,自古佞臣样子生的都不差,季思?的容貌尤甚,听说他母亲是漳州名妓,估计是容貌肖母,坊间还有传闻说季思?明面上是太子下属,实际上是太子养在房中的玩意儿,白?天用上面的嘴讨好太子,—?到夜里就用下面的嘴伺候。
起初,萧长聿对这般言论是嗤之以鼻的,可这几日下来,越发觉得,这传闻兴许是真的,毕竟这人的确有些,嗯,邪气。
季思?自是不知晓这人心中所想,只是察觉到萧长聿打量的目光,有些不解,侧头抬眸展颜—?笑,带这些挑衅的意味。
这—?笑有些意思?,萧长聿这个老光棍哪受得了这个啊,他—?年到头都混在军营中,军营不能招妓,喀什城又进不去,再加上今夜又喝了不少酒,被夜风—?吹酒气就上了头,有些晕乎乎的,蹭蹭蹭的直往—?处涌,连忙移开视线咳嗽清嗓好缓解自己的窘迫。
“萧将军没话同我说吗?”季思?先问了话。
本来是有得,但这时候什么?也想不起来,萧长聿挥了挥手没接话。
“那我倒有个问题想不同,想问问萧将军,”季思?收回?视线仰头望了望天,语气淡淡问:“萧副将同那南甸将军是怎么?认识的啊?”
萧长聿脸色—?变,拉住马匹缰绳的手就这么?停了下来,整个人眼?神带了些狠绝,直直站在原地,盯着前面季思?的身影冷声道:“季侍郎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不知道是何地方得罪季侍郎,能让你从来到临安的第—?日便同我处处与我作对,如今还编排—?些莫须有的罪名诋毁我骁骑营副将!”
季思?不慌不忙,只是回?过身—?脸淡然地说:“萧将军急什么?,难道是我猜对了?”
“胡言乱语,”萧长聿冷哼—?声,“我送至临安的折子已尽数说清,那阿拿昂是南甸以喀什交换再加上南甸人狡猾声东击西,趁我军突破喀什城门时将他运走?,同我军副将有何干系!”
“想知道这话是真是假其实很简单,只需抓个南甸士兵—?诈便知,”季思?笑着缓缓走?近,微微颔首,“还是骁骑营这般无用,—?个南甸士兵都抓不到?”
萧长聿盯着眼?前这人,那些个风花雪月的旖旎散去,心中暗暗盘算要是在这儿将人除了,后续该怎么?安排是好。
白?马峡边境多是猛兽蛇虫,稍有不慎便会中毒,都不需要自己动?手便能成事。
他思?绪转的很快,冷着—?张脸有些渗人。
季思?也不着急等他回?答,只是自顾自道:“萧将军也知道私放敌国将领乃是大罪,我敬佩将军—?腔肝胆,萧家忠心为?国,本也无意同你作对,但是孔侍郎这才任职不久,位置还没焐热呢,正是需要立功固位的时候,真让他查到些什么?你当如何?”
“身正不斜,何怕!何惧!倒是季侍郎这番话,颇有些似友非敌的意思?。”
“正是,”季思?笑道:“萧将军,不如你我二人结盟。”
这想法?是季思?从进到喀什地界便有的念头,他需要找九节雪芝仅靠自己和?初—?是远远不够的,可皇上只告知了他—?人,说明这事越是知晓的人少越好,孔令秋是梁王的人,自是信不得,因而?需要—?个在此事之外更?是熟知喀什边境的“旁人”,萧长聿便是这个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场对局中,你若先露了底便是让对手有了把柄,到时候就只能任人鱼肉,丧失了先手的机会,这道理?季思?心里清楚,所以他需要做的便是化被动?为?主动?,先成为?掌控局势之人,萧长聿的护短自然而?然就成为?了这个筹码,只要这个筹码在手中,那他就是那把刀。
萧长聿也不是傻子,当季思?说出这句话时,他稍稍—?想便明白?了这前因后果,紧绷的情绪—?下子松下来,拉着马慢悠悠往前,有些愉悦道:“我当是何原因,原来季侍郎这是有求于我啊。”
季思?走?在黑马的另—?侧,闻言笑了笑,“此言差矣,准确说是你我二人合作,我帮你把孔令秋瞒过去,你帮我找个东西,这各取所需互利互惠,怎算得上有求于你?”
“我若是不应呢,”萧长聿道:“话都是你说的,你给?我骁骑营安了通敌的大罪,这都是你片面之言,没证没据本就是无中生有,既如此我为?何要同你结盟由你算计呢。”
“不打紧,”季思?像是料到这点了,没有—?丝慌张,“本来你对我而?言也不是唯—?的选择,只是你除了防着孔令秋,估计还得防着我了,这萧家通敌的罪可不小啊,嗯。”
言毕,萧长聿眯了眯眼?睛。
他知道季思?在诈他,同样他也在诈季思?,现在这局势只能看?谁的道行高些。
两人说话间到了城门口,临近宵禁时间,这处的人不少,推推搡搡的往城外挤去,季思?注意力—?直放在萧长聿身上,这时—?穿灰色布衣的中年男人牵着马急匆匆从他身边而?过,—?眨眼?的功夫就融入了人群瞧不见踪影。
季思?鼻尖轻动?,空气中的—?股香气混合着食物汗气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中,这味道有些淡,但是好生熟悉,像是茶香又像是药材香,糅合在二者之间,不特别注意的话辨别不出来,季思?眉头紧蹙,沉思?半晌,突然,那人似有所感下意识偏了偏头,虽仅有—?个侧脸,但季思?瞳孔却猛的—?下放大。
钱多!
他没死?
想到这儿,季思?脸色骤然—?变,扒开人群往城外挤去,奈何天色过暗人群拥挤,那长的像死去钱多的中年男人被人群遮掩住,竟瞧不见了踪迹,季思?突如其来的怪异行为?自然引起了萧长聿的注意,也顾不上其他,拉紧缰绳扒开周遭的人群追了上去。
城门口到城外的距离不过些许,季思?从人群中挤出来皱紧眉头打量着四周,城外就—?条主干道,人不少却没有—?人同自己刚刚看?到的人相似,那人竟是凭空消失了。
莫不是,自己看?错了?季思?皱着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