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祁煦截了他的话头一脸了然道:“你心悦小王爷,可小王爷逝世这?么?久,你该做的不?该做的统统都做了,于情于理于私于公都已经足够了,日子总归要继续过的,为兄很高兴看到你从小王爷这事里走出来,唉,罢了,罢了,刚刚那番话就当做没听见,你若真瞧上了小倌馆的人也无妨,带回来便是,父亲那头由我去说,你放心大胆做,咱家莫不是还养不起一个人。”
听着祁煦的话祁然好笑又感动,最后还是解释了句,“兄长误会了,不?过去办些公事偶然瞧见的,不?是你想的那般。”
“咳咳咳,竟是误会,”祁煦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你也不?是这个性子,倒是我关心则乱了,真是困糊涂了,还是睡个觉清醒清醒。”
祁然盯着自家兄长羸弱的背影,发现他好像又瘦了些,衣袍罩在瘦骨嶙峋的身子外,显得松松垮垮的,仿佛风稍稍大一些人便会被吹到一般。
他看的认真,突然想到祁煦还未被贬时,他穿着暗红色的官服,意气风发的穿过大半个临安城散值归家,人如春风一般恣意,笑如夏日一般耀眼,是人人夸羡的祁家大少?爷,他回到府中笑声便随着说话声传来,“阿然,为兄给你带了城东的栗子糕。”
说话时带着笑意上扬的尾音仿佛是他所?有的少?年意气挥斥方遒,只是祁煦的凌云志被牢狱之灾磨平了,那些无奈、伤感和不?甘,随着时间消散统统变成过去,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祁子瞻变成了如今这?个病殃殃的祁大少爷。
院里起了风,扬起了祁煦的发丝,树上的枯叶飘飘然落了下来,远远望去堪堪将人遮住,一叶障目,不?见秋冬。
临安的冬天就要来了。
枝丫上最后一片枯叶晃晃悠悠的飘了下来,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摆荡着,它落得很慢,慢到守在坤元殿外的小太监能看清下落的轨迹,寒风有些刺骨,小太监缩了缩脑袋,殿里传来各种嘈杂错乱的声音,有吼叫,又慌张,他有些好奇下意识侧头想打量一眼,刚抬眸就见面前站了几人。
站在前头的这?人是宫里的红人,替皇上治病的神医,蓄着胡子但?样貌却依旧能看出样貌儒雅,脾气也好相处,还朝着小太监笑了笑,随后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孙海脸色有些难看,瞧见殿外之人时才好看了一些,擦了擦额头的汗着急道:“严大人总算来了,再不?来老奴这条小命可真就美莱,陛下又犯病了,这?次比前几次更严重些,刚刚还发狂捅伤了一个奴才,大人快去瞧瞧吧。”
“孙公公不用担忧,待我看看。”
等几人走了进?去,殿门再次被合上,小太监叹了口气继续盯着枯叶发呆。
殿中炭火很足,一进?去热气直接扑面而来,再加上没开窗,香炉里的熏香久久不?散龙涎香的味道浓的人头晕,严亦的眉头微微皱了皱,跟在孙海身后都不需要抬头便能听到承德帝的怒吼声,他恭恭敬敬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他的声音打断了殿里紧张的局面,承德帝满是被打扰的不?悦目光阴翳的回首望去,瞧见来人时严亦后周身的狠绝稍微收敛了几分?,低头看了看面前被自己抽的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宫女,火气消散了一些,一把扔掉手里的鞭子接过孙海递过来的帕子一边擦着手术血渍,一边绕过血人坐到软塌上招了招手。
严亦垂眸看了一眼不远处趴在地上的宫女,躬身走了过去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椅子坐下,随后将药箱放下从里面拿出脉枕轻手轻脚的将承德帝手垫在上面把脉。
孙海站在一旁有些嫌恶的看了看那团血人,示意太监将人搬了出去打扫干净。
“陛下脉象平稳,龙体安康,已无什么?大碍,再过几日病情便能痊愈了,”严亦收回手起身站在边上问:“陛下这?几日睡的可好?”
“睡不着,这?几日朕这?心里头总是浮躁不?安,一闭上眼就......”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反应过来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莫不是因为朕又染了什么?怪病吗?”
“陛下多虑了,臣给陛下配的药药性较重,陛下先前染病伤了龙体,底子受损自然而然就会有些弱,受不?了药性也是正常,等龙体调养好了,也就能受得住药,臣待会儿再给陛下配点安神药,陛下服下便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承德帝点了点头,沉声道:“严亦,朕这?旧疾多亏了你,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只要你把朕的身子调养好,无论是高官厚禄还是锦衣玉食,朕统统赏你。”
“谢过陛下,陛下既然这般说了,臣便记下了,往后亲自来向陛下讨,那时候陛下可莫要嫌臣贪心。”严亦意味不明的说了这?么?一句。
但?还在承德帝并未放在心上,反倒是被他这?份坦诚逗得龙颜大悦,笑出声来:“贪心点好,人有了贪恋才会有欲望,有了欲望才更像一个人,朕喜欢和人打交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早殿里回荡,莫名的有些渗人,孙海看了看将雕窗推开,吹进来一阵微风,混合着龙涎香的血腥味被吹散开来,风带着湿气,打在脸上有些湿漉漉的,孙海伸手去接是雪粒子,落在掌心瞬间就融化?了。
要下雪了吧。
他在心中这般想着。
然而临安的初雪今年像是脚步慢慢,被耽误了一般迟迟未来,依旧是那点雪粒子,仿佛被揉碎的雪花融进?冬雨和寒风中,轻轻吹在人脸上,那份冷便能深入骨髓叫人连忙裹紧衣服。
严兆站在定威将军府外,雨雪落在头顶融化?后形成了薄薄一层雨雾,吹来一阵风,激的他打了一个冷战,连忙往手心里哈了两口气,缩紧脖子搓了搓双手,这?才暖和了些。
等了小一会儿,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听见动静连忙伸长脖子,瞧见将军府的下人,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道:“如何?你家将军呢?”
裴府下人恭恭敬敬的回话:“小公爷,您来的不?巧,我家将军人刚出去,外头冷的很,您若是有急事儿不如进?府里等将军回来,顺道吃口热茶。”
“又出去了!”严兆皱着眉不?悦道:“我前日来时你们就告诉我他不?在府上出去了,怎么今日来还是不在府上,那他人去哪儿了?你总归知道吧。”
“这?……”下人一脸为难,小声陪着笑,“小公爷这不?是为难小的吗,这?做下人的哪敢过问主子的事儿,小的真不?知道将军去哪儿了……”
话音还未落下,严兆一脚将人踹了个大马趴,怒气冲冲的朝着人吼道:“你若不说,小爷我今天就断了你一只手!”
那下人被吓得不?行?,忍着疼爬起来着急的开?口,“小的说,小的说,将军去了碎月轩,说是您来问让我们都当做不?知道。”
“碎月轩?”严兆眯着眼睛在嘴中重复了一遍,随后转身急匆匆离开。
等人走远,裴府的下人这才在别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爬起来,一转身门后走出来一人,像是站了许久,他躬身行?礼:“小姐。”
“嗯,”裴瑶点点头,轻声道:“去账房领赏吧。”
“谢小姐。”
裴瑶说完话转身进?了府,身旁的贴身丫鬟不?解的问:“小姐,将军故意让人告诉小公爷他在碎月轩做甚?”
“谁知道呢,”裴瑶笑了笑,“兄长的心思,我一向?猜不?中,由着他去吧。”
猜不?透裴战心思的除了裴瑶外还有严兆,那晚之后他和裴战的关系又发生?了改变,以往是自己躲着裴战,现在变成裴战躲着他了,校场校场不去,府中府中不在,连面都见不?上更别提说话了,这?是严兆没有想到的。
等他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龟公身后,盯着面前禁闭的房门沉了沉眸,随后抬脚用力一踹,门发出嘭的一声,屋里传来了女子的惊呼声,紧接着飘出来的脂粉香气混合着酒香,浓的他皱了皱眉,一脸的嫌恶。
龟公有些怕得罪这个气势汹汹的客人,自觉的退后了一些。
严兆抬轿走进了屋里,目光直直落在坐在主位的男人身上,他面色不变的饮酒,好像对突如其来的动静不?感兴趣,周围围了两个媚眼如丝只着薄衣的姑娘,衣领被扯开了些,露出古铜色的胸膛,上面留着一道唇印,有些淫靡暧昧,不?难看出这打断的是多么?刺激的一场男欢女爱。
其中一个姑娘坐在裴战的怀中,被严兆死死瞪着,她不知道这?个小公子是个什么?身份,但?能让楼里龟公这般忌惮,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小人物,那目光恨不得把自个儿皮给扒了,不?知为何姑娘有些慌了,下意识就想起身,刚有点动作就被人给按进?怀中,有些茫然的抬眸看了看抱住自己的男人,却发现男人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了站在门前不?进?不?出的小公子身上。
“你不?在校场训练跑这?儿来干嘛?一次次违反军纪回去自个儿领罚吧,连着前几次的一起。”裴战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听着他的话,不?知为何严兆觉得有些委屈,眼睛红红的满肚子的火气,恨不得将那女人杀了,将这?个碎月轩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从小都是他让人不?好过,有点什么?委屈和不?悦对着谁都能发火,这?还是第一次硬生?生?将火气压下去,甚至有些讨好地问:“你为什么?不?去校场了?”
“有事。”裴战冷声了这?么?一句。
“你不?在都没人教我练枪了。”
“你聪明,自己琢磨琢磨就行了。”
“我不?会,你得教我。”严兆咬着牙道。
裴战皱了皱眉,神情已然有些不?耐烦了,“我只是同意镇国公让你进?校场磨练,没同意说亲自教导你,这?看奶娃娃的活儿还是去找乳娘吧。”
这?句话让严兆的火气全部宣泄出来了,一把冲过去将那女人从裴战怀中扯出来,怒气冲冲道:“这?就是你说的事,她们有多少?恩客被多少?人碰过你知道吗,你也不?嫌脏,大晋官员是明令禁止吃花酒的,你信不信我让我爹在殿前参你们裴家玩忽职守,你这?辈子就别想出临安了!”
“严兆,”裴战冷笑了一声,“若不是你出生好些,你连这?楼里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上。”
闻言,严兆眼睛猛地一下放大,眼睛红的快要哭出来,也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不?太妥当?,垂着眸轻声道:“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他还没说完裴战抢过了话头,“上次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当?你年纪小不知事,那些个腌臜心思就算了吧,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嘛回去领罚被打的半死不活在继续我手下当?孙子,要嘛回去当你的小公爷,要做什么?我不?会过问,你选一个吧。”
严兆咬了咬下唇不?甘心的追问了一句:“我不?行?吗?”
话音落下,裴战的眉头紧锁,不?悦道:“是我不?愿。”
言毕,严兆自嘲的笑了笑,转身出了房,盯着人离开?的背影裴战松了一口气,他想,这?事算解决了吧,严兆估计回镇国公府了,虽然可惜不?过也好。
天色渐晚,雨雪越下越大,风呼呼的刮着吹乱了枝桠,树影在烛火下左右摇曳,祁熙身影打在墙上有些单薄,她裹紧衣衫停下手中的笔等墨迹干掉,那是御史台给杨钦的公务,她见杨钦想的头疼也没想出法子索性拿过来做了。
半夏瞧见祁熙松了一口气,很是识趣分递上热茶,低头见纸上密密麻麻写满的批注,不?难看出有多用心,忍不?住埋怨,“小姐对姑爷是真的没话说了,有了小姐这?么?好的娘子还不?满意,可姑爷还想着纳妾,真是没良心。”
祁熙接过热茶喝了一口,身子暖和起来,淡然道:“杨钦没有那个意思,你别胡说,他要真想纳妾也不?会比我还生?气了。”
“小姐不?是气姑爷纳妾这个事吗?”半夏有些不?解,“那小姐是在气什么??”
“气什么??”祁煦沉思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在气杨钦的不?作为,气他的不?上进?,气他的碌碌无为,气他连《大学》都背不?下来,气他做什么?事都可以搞砸,可是真要论起来更多是气自己,是自己在逼着杨钦改变。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太复杂,祁熙不?想去深思,叹了口气道:“不?是他的错,是我错了。”
半夏不明白着其中的意思,还欲询问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微弱的声音,她皱着眉听了听,表情有些难以置信,“小姐,好像有人说话?”
祁煦也是一头雾水,声音很小但是离的很近,仔细去听还能听清是在说些什么?。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听清楚字词后,祁熙猛地一下起身拉开?房门,外面的寒风迎面扑来,冰冷的雨雪打在她的脸上激起了一身的寒意,她看着站在院中的人愣了愣,屋檐下的烛火微弱,雨雾朦朦,房中光打了出来,在地上印出一个细长的四?四?方方的门影,恰恰好照在院中这?人身上,像是给他镀磕一层橘黄色的暖光,耳边响起的除了呼呼的风雨声还有那温柔的声音,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大学里面的内容,一字不?差一句不漏,祁熙甚至能跟着他一起背出来。
“半夏,拿伞来。”祁煦吩咐道。
接过伞后一步一步走向?站在橘黄色光晕中的人,那光打在她身上面前这?人的面容离磕光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祁熙撑开?遮在两人头顶,等一章背完,眉眼带笑,语气温柔问:“不?冷吗?”
杨钦下意识就想点头,随后又觉得不?妥,强撑着摇头,“不?冷。”
他这?副模样逗笑了祁熙,笑弯的眉眼中满是星河万千,看的杨钦有些痴了,听到祁熙的询问声才清醒过来,“你不?睡觉跑我院里来干嘛?”
“来背书,”杨钦想也没想就回答了,“你说过,我若是把大学背出来便会答应我一个请求,如今我背出来了,我想讨个赏。”
闻言,祁熙脸上突然染上红霞,侧头看了眼身后的半夏,确定她听不清楚后,才垂着眸避开杨钦灼热的目光,温声道:“恩,好。”
“我想讨个原谅。”
“嗯?”祁熙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人是蠢还是傻。
“纳妾一事我的确不知,我迎娶你之时当着祁相兄长和阿珩的面发过誓,今生?今世只会有你不?会再有其他人,我杨钦虽算不?上什么?君子,但?是言出必行?这?话的意思还是清楚明白的,虽非我本意可让你不?开?心了那便是我错了。”
听完这?番话,祁熙心头一软,笑了笑,“伸手。”
杨钦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来,下一秒手中多了一把伞,他看了一眼有些不?解的抬眸。
“夜深雪重,细雨绵绵,这?把伞赠你,还望莫要沾风雪。”
说罢她笑着转身进?了屋,杨钦撑着伞有些茫然,风吹的树枝沙沙作响,他抬起伞沿仰头,一片雪花自空中缓缓降落,不?偏不倚落在手中被掌心温度融化?,仅留下一点凉意。
这?片雪像是一个讯号,夜雾朦胧,灯影重重,禁军校场的人围在一块儿,靠在趴在椅子上气息奄奄的严兆,手中的迟迟落不下去。
“副统领,看在严兆是自己认罪态度端正饶过他吧,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严兆撑不?住的,”
“送回营帐,再有下次重罚。”郭盛看着眼前这?个小祖宗,再三祈祷不要迁怒到自己。脚步匆匆离开。
众人慌里慌张的将严兆扶起,各种关心担忧声此起彼伏,小少爷狠狠挨了板子疼晕过去,四?肢百骸跟被碾过一般疼,一片雪落在他的眼皮上,眼睑颤颤巍巍睁开?,入眼皆是茫茫大雪。
“下……下雪了……”他沙哑着声音道。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红瓦青檐上一点点堆积,季思在屋里画着画,听见初一的惊呼声走了,素白的雪点亮了如墨的夜。
季思站在屋檐下依靠着柱子,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瑞雪兆丰年,这?是个好兆头啊。”
雪落无声,风也未停。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过年了,大家有啥想看的番外吗,其他的cp分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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