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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如一(1 / 2)


纯懿嘴上说得清冷,仿佛永璋的死讯事不关己。

可她心里到底还是暖和柔软的。她安顿好了福康安,就亲自往和嘉公主那边走了一?趟。

进院子的时候,随着和嘉公主陪嫁而来的教习嬷嬷说,公主用过早膳之后又觉得身子困乏,便往床榻上去又歇着。

教习嬷嬷说这话的时候,小心翼翼觑着纯懿的脸色,生怕这位嫡福晋要撑起婆母的架势,先入为主觉得和嘉公主是一副懒散骨头。

纯懿想的并不是这些。

她猜和嘉公主是伤心过度而至于只愿意独处,闷闷地消解排遣这些忧愁。

她轻声问教习嬷嬷:“三皇子?的事情,公主知道了吗?”

教习嬷嬷点头:“是。公主当下没什么反应,坚持用完了早膳和茶汤。福晋若是为公主担心,也?是人之常情。不过,福晋可能不知道,宫里长大的孩子,到底不像宫外头的兄弟姊妹。公主自幼不养在纯惠皇贵妃娘娘膝下,母女之情都淡漠着,更不必说兄妹之情能有几分真心实意。”

“说到底还是正儿八经的同胞兄妹,你们不能这般怠惰着放松心思。务必还是要劳烦嬷嬷们打起精神来。您是随着和嘉一?道嫁过来的,也?算是她的半个娘家人。我与公主相处时间不长,她未必愿意同我交心。你们日日夜夜都伺候在她跟前,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请及时与我这边通声气儿。”

“诶。奴婢遵命。”

纯懿又说要进去看看和嘉。

“她若真的睡下了,我看看就走,不会搅扰她休息。”

教习嬷嬷引着纯懿入内。

和嘉的床榻摆放在内室的东南角上,纯懿绕过屏风挪步到她的床前,清风疏影,连带着屋室中央搁置的降温用的冰缸,室内一?派舒凉冷清的气氛。

纯懿端详着和嘉的模样——后者面朝着墙壁靠里侧睡,身上搭了一?条绛红色的薄被面,似乎是睡得踏踏实实,不像强撑睡容在作假。

但纯懿知道和嘉没睡着——纯懿自己年轻的时候偶尔也?要对着伯母关氏与傅恒做出轻松自在的样子,装睡这件事情,她早就熟能生巧,几乎称得上是专家级别的人物。

和嘉还年轻,道行不够,哪里能瞒得住纯懿?

尤其是伯母去世和宁琇去世的那段时间,纯懿夜里睡不好,却不想让同床共枕的傅恒受她翻来覆去折腾的牵累,耽误他每日晨起入衙门办公,于是她静默无声地仰面躺着,眼睛直挺挺地看着头顶的床帐,却什么都没看见,眼睛里只有一?片灰蒙蒙阴沉的虚无图景。

那段时间她整个人都是两极分化的。于无人处,她不免自怨自艾。于众人面前,哪怕只是对着在庭院中做洒扫闲差的小丫鬟,她都不会露出半点儿难熬的样子。她怕他们透风到傅恒那儿去,也?怕傅恒为她担心,更担心把?忧伤的情绪感染给孩子们。

她此刻见着和嘉这样,难免也?觉得心里沉甸甸。

她曾经听玉易城说起过小时候在愉郡王府邸上的事情。她那时候就明白过来,玉易城和她年轻的时候如出一辙,都是把委屈往自己的肚子?里咽,面对外界时总是要洋溢出一副温润愉悦的模样。

现在她下意识地体验到和嘉也?是这样子。

三个女人,又是分明的两代人,住在同一?座府邸上,前仆后继有着相似的经历与性情。这却不是富察家郎君们的过错——大抵只是这个年代里格格们都要遭遇的艰难处境,离别、死亡、败落、覆灭……竟然没有半个喜悦的词语能抵充补偿这些惨事造成的伤害。

面对这些灾厄,她们做出了相似的选择,因此陷入了一?模一样的通病中。

纯懿亲手替和嘉掖了掖被角,她把自己的手背轻轻贴在了和嘉的额头上,当她的手掌翻转过来,大拇指指腹自然地带着慈母的温度,抚在和嘉的鬓发间,她看到和嘉的眼角迅速地滑落一滴清泪,最后隐没在发丝间。

她没拆穿和嘉的露馅。

她不想让这孩子更加难堪。

于是她做完这一?切关怀的举动,她就转身出去了。

纯懿不忍心再面对和嘉公主沾湿的睫毛,与微微颤动的眼皮和肩膀。

她恐怕自己也?要落泪了。

纯懿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让人去找府邸上的管家。

“派人去给福隆安传个话——”纯懿吩咐管家去办事,“若是今日衙门无要紧事,让福隆安就告假半天早些回?来吧。”

“是。”管家没问为什么,但也?猜想到是与三皇子?的病逝有关。

纯懿心疼儿媳,所以让儿子早点儿归家陪伴妻子。

她是过来人,她知道这个时候倘若有亲近的人在身边扶持,或许会好熬一些。

她愿意做主凑成和嘉与福隆安的圆满,而不是让她这个婆母去沾了这份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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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惠皇贵妃与三皇子?永璋接连的丧讯总让人觉得心里毛剌剌的。

没过多久京城里就有人传起了谣言,说是皇贵妃舍不得儿子,故而将他一?并带走了。纯懿日日待在府邸里,这样的胡话竟然也能透风到她的耳中来。

她只抬眸给了赵嬷嬷一个眼神,后者就明白自家嫡福晋是要她与管家以雷霆手段惩治此类谣言,使其不能在府邸中日渐兴起。

背后的原因也?很简单,一?则是臣下不得议论皇族是非,二则是纯懿不信鬼怪奇谈,不想让这些话扰了清净,三则是因为府邸上情况实在特殊,皇贵妃的亲女和嘉公主是福隆安的嫡福晋,如今正是为了额娘与兄长的薨逝伤感着,怎能听这种胡言乱语?

不一?会儿,庄子?上又来人,带来账簿的同时,也?传上来李氏的近况。

纯懿听底下人说,李氏如今很安分,倒像是认命了,不再作怪,也?没有自怨自艾,每日就那么枯守在院子里,整个人都倦老了许多。

“你们都只会跳那些以为能讨好我的话来说,殊不知这些话其中有几句能是真的,大概全部都是被你们矫饰过后再敢到我面前来讨赏。”

纯懿觉得“倦老”一?词恐怕是有意夸张了,哪里至于这样的地步?李氏的性命保全着,福长安也?在紫禁城里享受着极好的待遇,这恐怕是李氏入京城之前期待的结局中最好的那几种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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