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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火葬场1(2 / 2)


萧煜不?再理他?,兀自走开,指挥自己带来的?护卫,同官府和谢润的?人一起,收殓尸体,寻找谢兰亭。

马车内,音晚服下药,青狄拿出水囊给?她灌下几口热水,过?了那用药后会四肢瘫软的?一炷香,音晚渐渐恢复神识。

她目光涣散,轻声道:“我是不?是叫他?利用了?从淮王与谢家联姻,就是为了加速谢家的?分裂,他?早就瞄准了哥哥手中的?武卫军,要让所有人坚信,他?们是姻亲,会相互勾结。”

音晚绝不?信兰亭会想着和萧煜一起谋逆,这定是阴谋,是兰亭着了他?的?道。

而她,就是萧煜算计兰亭的?工具。

谢润缄默着,纵然满心伤悒,可见女?儿?憔悴模样,还得提起心力安慰:“晚晚,这与你无关。这是他?与谢家、与爹之?间的?恩怨,是我欠他?的?,与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音晚脸颊滚下一行清泪,映得肌肤莹洁,如折翼花蝶,脆弱至极:“可他?是对?是错?我们是对?是错?”

可是哥哥……哥哥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他?怎么就该死了?那么多武卫军和左骁卫,又怎么就该死了?

谢润闭了闭眼,掩尽半生受人挟制难以开怀的?心酸无奈,喟然道:“于私情,他?不?该利用自己的?妻,不?该行此卑鄙手段;于大公,也许这万千黎庶,朽溃社稷,正等着这样一个人的?出现。他?不?是来毁世?的?,他?是来救世?的?,江山需要他?,百姓也需要他?。”

音晚凄惶失措地仰头,泣道:“那我该怎么办?我们又该怎么办?”

谢润忖度片刻,望着女?儿?温声道:“爹带你走,我们离开长安。刚才萧煜不?是说?了,他?派人救了兰亭吗?我们就当这是真的?。这里若是找不?到?兰亭,我们就出嘉猷门,顺着官道一条一条地找。一年找不?到?,就找十年,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兰亭的?,好不?好?”

音晚重重地点头,像漂浮在浩瀚江流里许久,终于抓到?一根救命浮木,她哽咽道:“好,我要跟爹走,我再也不?回来了。”

“去哪儿??”

车幔被挑开,萧煜站在车外,目光紧凝在音晚身上,沉声发问:“你要去哪儿??”

音晚本是病体脆弱的?,可一听到?他?的?动?静,眼中便只剩下冷意,抬眸看他?:“那你觉得我应该去哪儿??”

萧煜唇角勾起,神情柔眷:“你自是应该跟我回淮王府。”

“你做梦!”音晚嘶声力喊,单薄的?身体微微发颤,像已用尽全力。

萧煜眉宇轻扬,伸手要来抓她的?手腕,被谢润扫开。他?将女?儿?护在身后,凛寒森森怒瞪向萧煜,岿然不?让。

萧煜也不?与他?争,只漫然道:“要不?咱们去御前?叫皇兄评评理,本王明媒正娶进王府的?淮王妃是该归谁?”

谢润怒道:“晚晚不?是个物件,你做出这样的?事,还想把她困在你身边,你让她以后如何自处?如何面对?你?”

萧煜笑道:“那我之?前?是如何面对?你们谢家人的?,面对?你的??谢润,有些?事我不?说?,替你在女?儿?面前?遮掩着,你不?会真就装着糊涂忘了吧?你欠我的?没还,把你女?儿?赔给?我不?是挺好的?吗?你把晚晚留下,我们的?恩怨到?此为止,我不?与你计较了,放你全身而退。就算有一日,我要屠尽你们谢家满门,也会对?你这一脉格外开恩的?,这样不?好吗?”

谢润的?脸色霎时惨白,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无望。

音晚茫然看向父亲:“什么事?”

谢润的?脸色更加难看,紧抓着女?儿?的?手,一阵阵打颤。

萧煜斜身靠在车壁上,不?慌不?忙道:“再说?了,你和谢玄纵子在长安大兴兵戈的?事儿?,可还没个发落呢。我的?幕僚给?我写了一摞弹劾的?奏折,如今正压在我的?书案上。我本意只想扒谢玄一层皮,至于你,你自己挂冠辞官,离开长安,留一个生前?身后名,这样不?好吗?”

他?转而看向音晚,声音很是温柔:“你不?是个孝顺女?儿?吗?你总不?希望自己父亲有什么闪失吧?”

说?罢,萧煜也不?逼迫她催促她了,松开车幔,后退几步,悠然道:“晚晚,你再跟你父亲说?几句话吧,然后你自己走下来,我在前?头等着你,我们一起回家。”

果真扬长而去,步子迈得沉稳,像是笃定音晚会跟他?走。

马车内一阵死寂,音晚觑看着父亲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您有事情瞒着我?”

谢润的?视线飘忽,思绪纷乱如麻,却又立即恢复冷静与往日机敏,他?扣住音晚的?肩胛,道:“这些?事牵扯了一些?陈年旧事,里面关乎你和兰亭的?身世?,我不?说?,一是怕兰亭冲动?,二便是怕你的?身体承受不?了。你相信爹,这些?事迟早是要告诉你的?,等你的?身体好一些?。但当前?最重要的?,是你。”

“我不?可能真把你赔给?萧煜,但他?如今势大,硬碰硬是碰不?过?他?的?。能说?服他?和离最好,若不?能,你就跑。”

音晚诧异:“跑?”

谢润道:“虽然斗不?过?他?,但咱们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面饼。爹这些?年积攒了些?实力,会好好筹谋,定然助你逃离虎穴。实在不?行,我就把西?舟召回来。”

音晚呢喃:“西?舟哥哥……”

萧煜的?护卫不?像官差,总在糊弄着差事,他?们训练有素,动?作?敏捷,先将尸体挨个查验一番,才帮着收殓。

这里面确实没有谢兰亭的?尸体。

萧煜长舒了口气,他?坚信陆攸是得力的?,定然已经完成了他?的?嘱托,只是此刻一定遭遇了什么困难,难以立即来向他?复命。

没关系,只要谢兰亭还活着就好。

暮霭弥散,暝色渐沉,漠漠轻寒伴着凉风袭来,透出些?许萧索。

萧煜斜靠在斑驳城墙上,出神地望着眼前?一切,眉梢卸下冷锐,神情落寞,心想:四哥,若你还活着,定能理解我吧。当真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一阵轻缓的?足音靠近,萧煜向来机警,在他?离自己三丈远时,扶住剑柄回头。

是常铮。

他?像是冷静下来了,脸上带着倦意,显得很是清雅平和。他?道:“你不?能这样说?谢润,他?这些?年虽然怯懦,不?敢反抗谢家,可终究尽了他?自己最大的?力量来守护这江山。当初王猛作?乱,谢家意欲趁机大肆株连士族,被谢润生生拦了下来。要知道,若当真株连成功,死的?人不?会比今天的?少。也正是因?为此,他?才逐渐和谢玄离心离德。如果他?没有这份善心,如果他?和其他?谢家人一样,你也不?会找到?可钻的?缝隙,生出今日的?事端。”

萧煜颇为淡漠:“哦,他?是有那么几分善心的?。”

常铮知道他?的?心结所在,喟叹道:“当年的?事是他?对?不?起你,可他?有苦衷,你那位好皇兄太?过?精明,抓住谢润的?把柄,借此要挟。当年的?他?,也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这是萧煜近来第二次听到?“苦衷”二字,第一次是在驿馆,从谢润的?口中。

萧煜的?反应十年如一,只冷静地问:“什么苦衷?”

常铮张了张口,又闭上。他?转过?话题:“这么些?年,我帮你从西?苑传递消息,帮你保护照顾伯暄,不?全是因?为咱们旧时的?情谊,还是在赎罪。谢润也在赎罪,他?是尚书台仆射,位高权重,若他?当真要与你为难作?对?,你的?路不?会走得这么顺。”

“有些?事情你心中要有数。谢玄之?所以疑他?,很大部分是因?为谢润对?你的?愧疚和纵容。若他?是冷血无情的?,今日的?局面便不?会是这样,你也没这么容易如愿。”

萧煜挑起眉,满是荒诞浅笑:“这么说?我还得感激他??他?出卖我,背叛我,将父皇宽赦我的?遗诏交给?善阳帝,那时候我是怎么过?来的??你以为我只是失去了四哥,失去了爵位,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尊严?”

“不?,还有信念。所有关乎正义?良善的?信念一夕之?间轰然坍塌,这世?间在我眼中再无半分色彩,有的?只是丑陋、恶心。世?人恶心,情义?可笑,天下肮脏不?堪,这就是我眼中心中的?景象。我经常会控制不?住自己,想杀人!想毁天灭地……”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满面阴枭戾气僵在脸上,风沙漫过?,音晚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他?。

萧煜觉得全身的?血都充到?头顶,憋闷得让人发疯,但在疯癫之?余,却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快。

他?不?想在音晚表现出他?乖张冷戾的?一面,可既然已经表现出来了,反倒有种卸下负担,一身轻松的?感觉。

她是他?的?妻,她得接受、爱他?的?每一面。若她不?能,他?就把她关起来,逼着她爱。

想通这些?,萧煜冲着音晚温柔轻笑:“都听见了?”

音晚那张瓷白的?脸上没有半分波澜,她好像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也只有这样一切才说?得通。可她缩在袖中的?手还是忍不?住颤抖,抖到?发麻,根本不?听使唤了。

萧煜走上前?,把她的?手从袖中抓出来,捋平整了,拿帕子细细擦干她掌间的?汗,又珍重地握住。

他?的?声音宛若融融春水,裹进了缱绻爱怜,吹拂在音晚的?耳边:“既然听见了,那心里就得有数。你得替你爹还债,乖乖地跟我回去,别想着跑。”

他?抓了她要走,呆傻在原地的?常铮猛然回过?神,上前?拦住:“你不?能为难音晚,那个时候她才六岁,她知道什么?”

萧煜将音晚挟进怀里,抬手轻摸着她冰凉的?脸颊,缓声道:“谁说?我要为难她了?我爱她疼她都来不?及。”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常铮:“你和谢润一个毛病,总喜欢插手别人夫妻间的?事。”

说?罢,他?将音晚打横抱起,绕过?常铮,道:“有这个跟我磨牙的?时间,你们不?如去找一找谢兰亭,他?十有八九还活着,这个时候,我没必要扯这样的?谎。”

护卫早将马车调来了,萧煜走到?车边,低头看音晚,见她双眸空洞,视线总没有焦准,却不?再像刚才那么抗拒他?,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

他?很是满意,将她塞进马车里,随后自己也撩开前?袍进去。

自打嘉猷门一场血战,长安城里的?百姓就成了惊弓之?鸟,沿街商铺十有九闭,街衢上也罕见人烟,都想着避避风头。

因?而马车一路畅行。

嘉猷门离淮王府甚远,萧煜马车坐得不?耐烦,凑到?音晚身边,将她揽进怀里,挑起她的?下颌,想亲一亲芳泽。

音晚本在怔怔出神,恍然魂魄回窍,偏头避开他?的?唇。

萧煜不?死心,捏着她的?下颌掰回来,又凑上去。

她还是偏头避开。

萧煜将她扣在怀中,在她耳边柔声道:“晚晚,我是真的?爱你。原本,我是对?这世?间无望了,一心只想着复仇,想着大开杀戒,至于这以后怎么办,我连想都没想过?。”

“我原本是没有未来的?,可当我爱上你的?时候,我就有了。我想和你白首偕老,想与你相伴余生,我想让你陪着我。”

久久没有回应,他?将音晚从怀中捞出来,低头去看她。

她的?脸像从窑中新烧出来的?冰瓷,清冷疏凉,没有半分颜色。

萧煜按捺下心底的?不?快,温柔体贴道:“好,你心情不?好,我不?勉强你。等他?们将兰亭找回来就好了,我们还有许多日子。”

这话也不?知是替她开脱,还是安慰自己。

到?了王府,萧煜将音晚抱回去,也不?管她理不?理他?,拥着她在榻上诉了好一会的?衷肠,才将她松开,自己从寝殿出来。

萧煜的?情话说?得婉转,脑筋却是清醒的?,一出殿门,便调了重兵过?来,将中殿团团围住,不?许音晚出来。

他?回到?前?院,陈桓早等在他?的?书房,道:“谢家的?那位要见您。”

话语含蓄,但两人交汇的?视线流动?却是默契的?,萧煜自然知道“谢家的?那位”是谁,既不?是谢玄,也不?是谢润,而是帮他?促成今日大局的?功臣。

一个总被人们所忽视的?庸才,一个长期窝囊终于爆发的?疯子,经萧煜点拨,竟也能有今日作?用。

萧煜想着音晚,没有心情与他?验收成果,便道:“就说?本王公务繁忙,让他?三日后再来。”

陈桓素来心细,觉察出他?的?不?对?劲,揖礼告退后频频回顾,却听他?突然说?:“令湛,派人盯着谢润,他?有任何异动?,哪怕极小的?,都得立即向本王报告。”

陈桓应下。

**

音晚窝在床上稀里糊涂睡着了,梦见了兄长,他?浑身是血,一直在说?渴,音晚想给?他?倒水,可手边空空,只能干望着他?着急。

过?了好一会儿?,耳边传来“咕咚咕咚”灌水的?声音,兄长好像喝到?水了,不?再喊渴,只歪头睡了过?去。

梦中光线幽昧,她看不?清身在何方,周围如笼着一团烟雾,朦胧混沌,唯有躺着的?兄长是明晰的?。

可渐渐的?,连兄长也模糊了。

她猛地自梦中醒来,抚住胸口,心“扑通扑通”跳。

梦诡异极了,却又有着说?不?出的?真实。好像真的?在某一个她看不?见地方,正静静上演着这一幕。

兰亭只比她大了两岁,在成长的?过?程中也曾经出现过?这样的?情形。譬如兰亭十五岁那年,在武卫军中历练,音晚送他?走后就捧着竹篾绷子绣花,绣到?一半突然就手疼。明明没被针扎到?,可就是疼。

后来兰亭回家,才知道他?在军营叫枪槊伤了手,伤的?正是音晚莫名疼的?那只手。

她心中沉沉堆积的?阴霾倏然破开一道口子,生出期冀,想立即去找父亲,告诉他?兄长可能真的?还活着。

刚下了床,拂开纱幔,便见青狄守在外面,追着她问:“姑娘,你要去哪儿??”

她不?理她,只一个劲儿?往外跑,跑到?院子里,就叫护卫拦住了。

护卫很恭敬很客气:“王妃,殿下有令,您身体不?好,外面时局又乱,近期就别出门了。”

音晚眉眼间还有初醒时未散尽的?茫然,她略有些?迟钝地看着例行公事的?护卫,又看看围在殿院四周,身着甲胄,腰佩长刀的?护卫们,半晌,才反应过?来。

萧煜这是要软禁她?

青狄拿着漳绒厚缎子披风追出来,给?她系在身上,轻揽着她的?肩膀,哄劝道:“姑娘,你先进来,进来我慢慢与你说?。”

青狄捧给?音晚一碗酪子茶,百般劝着她喝一口,才温声道:“眼下这局面是不?能硬碰硬的?,别说?姑娘,就是整个谢家也碰不?过?淮王。姑娘若真不?想在这王府待了,得另想法子。”

音晚默了良久,低头啜饮了一口酪子茶,回归冷静,葡萄珠儿?似的?眼不?时转一转,像是在想法子。

第二日入夜时,萧煜便来了。

他?瞧着心情很好,举止间颇为意气风发,也不?在意音晚仍旧对?他?冷眉冷眼,只拉着她絮絮念叨,说?善阳帝松了口,愿意认下他?召入京中的?十万大军,给?他?一纸诏书,权当他?们是奉诏而来。

还有些?别的?,他?过?分兴奋恨不?得立即拿出来与音晚共享,终归还是忍住了,只说?不?久就给?音晚大的?惊喜。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吻着音晚,吻到?性浓时,连床都来不?及上,只把她摁到?榻上,解她的?衣带。

音晚抓住他?的?手。

萧煜凑到?她耳边柔声道:“你乖一些?,我尽量温柔,不?会弄疼你的?。”

音晚还是摇头。

萧煜瞧着她这副冷淡模样,多日来积攒的?火气腾得蹿上来。他?不?想再与她剑拔弩张,便强按捺下,尽量言语和缓:“晚晚,你这样很没有意思。”他?撩了撩她耳边的?碎发,摸着她的?脸颊道:“我是你的?夫君,我们都在一起睡过?这么多回了,这些?事情不?是很正常吗?”

音晚挑起眉眼看他?,瞳眸泛着琥珀光泽,有别样的?神采。

萧煜以为她改了主意,心头大喜,将她的?手腕松开,俯下身想亲一亲她,安抚安抚,让她过?会儿?柔顺婉转些?。

谁知刚松开她,她便像水中惊鲤似的?,猛地跃起来,将他?一把推开,拎着衣裙往殿外跑。

自然是跑不?掉的?。

没跑几步就被萧煜拦腰抱了回来,他?气得喘息微重,道:“你跑什么跑?外面这么多守卫,你以为你跑得掉?”

音晚像是压抑许久,终于发了疯,压根不?听他?的?话,死命地要挣脱他?的?钳制。她这么一闹腾,萧煜的?坏脾气也上来。她不?许他?握她的?手,他?偏要握,死活不?松。她不?许他?亲她,他?偏要亲,将唇脂糊了两人一脸。

两人在榻上纠缠着,萧煜碰落了原本搁在音晚腋下的?石青缎团鹤绣垫,自下面飘出一张纸笺。

如羽毛般轻轻落地,无声无响,上面三个字骤然落入萧煜眼中。

和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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