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可汗给的,说是奶酪子茶,您先喝?点,可汗说?会儿来看您。”
音晚捧过粗瓷碗啜了?口,觉得跟中原的酪子茶大不?样?,像用羊奶调制,腥膻味浓郁,几乎快要把?茶叶的清香盖过去了。
倒也不难喝,她喝了小半碗。
天已经黑了,掀开帐篷帘子向外看去,草原辽阔?望无尽,星罗棋布着?许多?顶帐篷,大多?被?里面灯火映得通明,牧民说话交谈声相互交织,帐篷间飘散着??股炙肉的香气。
音晚想出?去走?走,但又怕舅舅会突然来找她,怕他?扑了空,只有老老实实守在帐篷里等着?。
炉子里烧的是黑炭,靠近了就有些呛,但是烧得很?旺,很?暖和,朝炉子摊开手,不?会儿浑身都暖了。
音晚以为自己会有背井离乡后的哀愁,会想家,但其?实没有,她甚至在?觉醒来后,发现已经离开长安,离开未央宫,还有?种久违的轻松之感。
此处天高地阔,灯火炊烟,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等了没多?久,耶勒就来了。
耶勒脱下了那身在大周皇帝面前伏低做小时穿的锦袍,换上了羊皮绔褶,裤脚紧贴着?精悍健硕的小腿收进靴子里,显得既野性又利落。
他?把?裘衣脱下随意扔给侍从,关怀地问音晚:“住得惯吗?”
音晚点头。
耶勒低头仔细瞧了瞧她的脸,笑道:“要是哪里不习惯就说,缺什么了也说,别憋在心里啊。”
音晚也笑了:“我真?觉得挺好的,舅舅就不要担心了。”
耶勒见她笑容清澈如?水,不像强颜做伪,长舒了口气,让候在帐外的侍女进来。
侍女怀中抱着??套颜色鲜亮的小褥袄,正是突厥女子最常见的装扮。
“你若是歇好了,就把?这衣裳换上,我带你去见?个人。”
音晚?怔,旋即猜到了。
在来的路上舅舅曾向她透漏过,外祖母尚在世,只不过自母亲死后,她便?常年窝在帐篷里吃斋念佛,等闲不见外人。
耶勒领着?音晚绕过几顶帐篷,走到僻静处,这里帐篷扎得很?疏散,唯有?顶最大最气派的,外面有几个壮汉执刀防卫,帐篷四角悬着?银铃,夜风吹过,“叮叮当当”作响。
耶勒道:“自从灜山族被?灭,你外祖母的脾气就很?古怪暴躁,从前阿姐在时,母女两?没少?冲突。”
“她逼阿姐自小守着?灜山族的清规戒律,以纱覆面,不许男人看见她的脸,还吓唬她说,如?果她胆敢不守族规,就再没有她这个女儿,就不要她了。”
音晚安静听着?,心想,后来母亲被?世宗皇帝强掳入宫,顶着?阖宫非议的压力?也要继续守这条戒律,她那个时候应当是希望她的母亲不要舍弃她,有朝?日能?带着?她回家。
这样?想着?,酸涩悄然盈上心头,不禁眼眶发红。
耶勒见音晚这模样?,忙宽慰道:“不过你别怕,那都是前些年的事了。如?今她老了,脾气好多?了,我走时来见过她,跟她说如?果?切顺利我会把?你带回来的,她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应当还是挺想见你的。”
他?在帐篷前站住,望着?音晚轻轻?笑,目光柔和:“你和阿姐长得很?像。”
侍女通报过,撩开帐子朝耶勒点了点头,耶勒便?领着?音晚进去。
帐中宽敞,却像雪洞般素净,除了卧榻等寥寥几样?用具,便?只剩下供奉在香案上的佛相。
佛相庄严悲悯,默默俯瞰人间。相前烟雾缭绕中跪着??个老妇人,头发花白,盘成螺髻在脑后,她穿了?身灰色缎子长袍,周身再无配饰,捻动佛珠,合眸诵经,看上去甚是专注虔诚。
耶勒让音晚等着?,自己上前,朝老妇人躬身鞠礼,恭声道:“母亲,儿子把?音晚带回来了。”
老妇人捻动佛珠的手?顿,却没有睁开眼看他?们,更没有半点回应,只全神贯注继续诵念着?梵语经文?。
耶勒又叫了她几声,她都不理人。
连侍女都看不下去了,上前轻声道:“夫人,可汗来看您了。”
回来的途中舅舅也同音晚说过,自他?的父汗死后,外祖母便?不许旁人依照突厥规矩叫她“可敦”,而要按照瀛山族的习惯,称她为“苏夫人”。
音晚听时觉得惊讶,因为苏氏是外祖母上?任夫君的姓氏。
舅舅笑着?道:“突厥并没有你们大周那么些礼教,她愿意旁人称她‘苏夫人’,那她就是苏夫人,左右父汗已经死了,都无所谓了。”
想过这?段插曲,大约苏夫人终于诵完了?段佛经,终于把?佛珠放下,睁开眼,转过头来看他?们。
她?看到音晚,老迈蹒跚的身体轻微颤了?下,那双眸子遍布沧桑,死水无澜,却又像有什么在深处翻涌,含着?炽热与痛惜,在阵阵檀香中渐渐息止,最终恢复平静。
音晚朝她鞠礼,叫:”外祖母。“
苏夫人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目光缓缓下移,落到她微凸的腹部。
音晚?瞬紧张屏息。
“你怀孕了。”
音晚想起瀛山族可怕的家规,愈发忐忑不安,向耶勒投去求救的目光。
耶勒立即道:“音晚在大周已经成亲了,是被?明媒正娶到人家家里的。”
苏夫人冷哼:“那怎么又带着?孩子跑出?来了?”
她字句带刃,转往人心窝上扎。音晚被?勾动往事,低了头,睫毛簌簌覆下,默不作声。
耶勒看着?她的反应,心疼至极,蹙眉道:“这些事情我以后会向母亲慢慢解释,今日音晚第?回来拜见母亲,你们该好好说话,不要提这些不开心的事。”
苏夫人面目坚凉,刻薄道:“还真?是她母亲的好女儿,长了?张祸水的脸,罢,我只这么?个孩子,死在外头了,那全都是我的命,你还把?她带来见我做什么?她长得跟阿瑶再像,她也不是阿瑶。”
音晚彻底被?她弄糊涂了,她这反应,到底是恨极了自己的女儿,还是爱极了自己的女儿?
但很?快,她想到了另?件事。
“我只这么?个孩子”……
苏夫人只有母亲?个孩子,那舅舅是谁的孩子?
她困惑地看向舅舅,舅舅面色平静,仿佛已经习惯了被?如?此恶劣对待,颇有些宠辱不惊的意味。
他?朝音晚摇了摇头,示意她无事,冲苏夫人恭敬道:“今日天色晚了,母亲早些歇息,我先带音晚回去了。”
自始至终礼数周全,无可摘责。
两?人出?了帐篷,正是月光如?水,夜风轻啸。
音晚拢着?羊毛披风默默跟着?耶勒走,听见他?深吸了?口气,又舒开,压抑着?什么,仿佛心情糟透了,却强自在她面前装出??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不知该如?何说,如?何问。
走到音晚的帐篷前,耶勒停住步子,转过头来看她。
“晚晚,我与你母亲并无亲缘关系。”
音晚?路都在这样?猜测,乍?听他?说出?来,还是禁不住大吃?惊。
耶勒俊秀硬朗的面上浮着?淡淡的忧伤:“阿姐是母亲从瀛山族带来的孩子,而我是父汗同别的女人生?的,这在兀哈良部不算什么秘密,你也早晚会知道。但阿姐没有告诉过谢润,大约当年是觉得没有必要,在她心中,我就是她的亲弟弟。”
“所以,你父亲不知道我和你其?实没有亲缘关系,我也不敢告诉他?,你们大周礼教那么森严,我怕他?知道了,不肯让我把?你带回来。”
音晚突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个很?古怪的境地。
走到这?步,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她不可能?掉转马头回长安去,萧煜?定正大发雷霆,等着?抓她,关她,惩罚她,再落到他?手里绝没有好,可事情却又变得复杂起来。
她拧眉纠结,想给父亲写?封信与他?商量该如?何做,立即意识到此路也不通。父亲现在定然被?萧煜严密监视,若是写信,便?与自投罗网无异。
她为难至极,仰头看向耶勒。
作者有话要说:我新开了个预收:《殿中欢》
意欢十五岁那年,被当成一个礼物送给了景王赵宸。
无名无分地跟着赵宸,为他联络朝臣,张罗琐事,也暖床伺候枕席。
意欢的父亲官位低卑,人却会钻营。
他把五个美貌女儿都送给皇子为妾,广撒下网,只盼将来哪一个荣登大宝,能提携他们沈家。
意欢生母出身低微,最不受重视,父亲将她随意送给同样不受重视的景王,甚至连个名分都懒得给她讨。
乱世纷纭,朝野诡谲,谁都没想到,皇位几经兜转,最后落到了谁都不看好的景王头上。
受景王宠爱多年的意欢也一下从不受重视的小庶女,变成了父亲和所有亲戚费心巴结的香饽饽。
也终于应了意欢多年所求,把她生母牌位迎入宗祠,给她修坟冢。
而芙蓉帐内,缱绻燕好之后,新帝将喘息微弱、眼尾残红的意欢搁在膝上,于她耳边柔声说:“朕封你做贵妃,以后夜夜都召你侍寝。”
意欢温驯柔软,娇滴滴应下,目光却掠过罗帐后的龙案。
她知道,那上面放着几幅高门嫡女的画像,都是皇后的人选。
眸中暗波横流,依旧妩媚承欢,任赵宸采撷。
直到册封贵妃的那一日,意欢将赵宸亲手给她戴上的金冠掷于脚边,第一回褪下娇弱胆怯的外衣,抬起头,直勾勾盯着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字一句道:
“意欢只为妻,不做妾。”
任她被囚,被罚,被折磨,被迫与赵宸做乐寻欢,心中念的都是这一句。
终有一日,她破开了赵宸用来囚她的金丝笼,逃得无影无踪。
可笑的是,那冷酷残暴的皇帝疯了,不惜一切抓到她,将皇后凤冠捧到她面前。
意欢却笑得散漫:“你愿意给了,我却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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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指南:1.双C,男主没有后宫,也没有别的女人。
2.外表娇弱听话内心叛逆的小美人vs残暴冷酷心狠手辣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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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狸狸有什么错,狸狸只是爱挖坑而已,又不是不填,对不?我坑品还是挺好的,对不?
大肥章献上,今晚我要早睡了,么么哒,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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