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道,门内的御行,表情又尴尬又愤怒,还有些微妙的想笑,他冷静下来之后,手指搭在唇角,轻轻摩挲。
眼眸中有晶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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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青端坐在桌前,手中握着笔,却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撑着头,视线看向远处,思绪渐渐远了。
这并非他的本意。
他不想招惹太多是非,仙乡缺他一个吉祥物,那他当那个吉祥物就是,可他从未想过,御行……不会喜欢自己吧?
这仿佛让他拿到的一手好牌中藏了一个炸.弹。
怀青又想到这件事,彻底破功,烦躁地揉搓着自己的头发,霜雪似的肌肤上飘起几抹红晕,他垂眸耷眼,没了之前那副神气的样子:“臭屁小孩,成天跟我凶巴巴的,应该不是喜欢我……”
但他也知道,他能对御行做出的回应,微乎其微。
他生来就要对“情”这一字避而远之,上一世便是如此,他因“情”而误在了天佛身上,被天命摁在地上摩擦,毫不像样。
怀青搁下笔,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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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青打算先去一趟天云山。
天云山围猎不像问道大典那样随便糊弄糊弄就能了事。
那是真正的考验道心和心智一场终极试炼,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在里面丧命,怀青这次不敢怠慢,更不敢只拿那柄小铁剑糊弄。
他还记得,他有一个趁手的武器,他临死之前,曾把光阴埋在了天云山上。
他要连夜去一趟天云山,把光阴给挖出来。
怀青从来不喜欢做事拖延,头脑一热,便披了外衣,趁着夜深,悄悄溜出了九曜宫。
怀青有些大意,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跟了一个大伤未愈的小尾巴。
天云山距离九曜宫不远,怀青也无意现出真身赶路,他慢慢悠悠地赏着月色,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天云山也变化颇大,这里有许多经后天雕琢过的痕迹,那个视野开阔的巨大天然平台被建造起了一座恢宏的祭祀台。
祭祀台上燃着常年不灭的火烛,怀青觉得那颇为新奇,忍不住上去转了一转。
这里干净整洁,常有人来打扫,只是物是人非,他这一转,反倒平添许多伤感。
当年这块平台上有一座他们用作乘凉的小矮亭,他与象渊成婚后,春三月,山桃绚烂,他最喜欢叫象渊来这里与他一起坐一坐,也不做什么,一同吹吹风,便已是心满意足。
只可惜,象渊并不喜欢这样。
他总是很繁忙,心事很多,总是挂怀着一些天下大事,只陪怀青来过两次便再也不来,怀青不舍自己的精心布置、花了许多巧思的凉亭,独自来过两次,可山花美艳,也成双成对绽在枝头,怀青无人陪同在侧难免寂寥,他很讨厌这种孤零零的感受,便再也没有来过。
久而久之,凉亭荒废。
腐朽溃烂在了经年累月的雨和阴霾之中。
而灿烂盛开的嫩粉山桃花,也褪色在了那无人赴约的晚春。
怀青找到了当年他埋下光阴的地方。
光阴是天佛为他炼制的,共有四十九种形态可以变换,那时他贪玩,以寻找光阴的形态为乐,但即使这样,在他彻底抛弃光阴之前,也只找到了四十八种,剩下的那一种,直到他死,也没有找到。
但这四十八种,仅仅一个天云山围猎,够用了。
当年他埋下光阴的地方,长出了一棵根壮叶茂的花树,这树正值壮年,怀青借着月色仔细分辨,才发现树上结的是桃花。
嫩粉色的花瓣掉落在他的肩头,怀青轻轻拂落花瓣,召出自己的铁剑,小心地绕开树根,向下深挖。
这棵桃花树孤零零地长在这里,大抵是后来有人特意栽下的,怀青无意去计较是谁,但当年知道他把光阴埋在这里的,只有两人。
象渊和小天帝。
很快,怀青一铲子铲到了一坚铁物件,他松一口气,弯腰刚要伸手去拿——
倏然,不知怀青触动了哪里的机关,整棵桃花树变作一个巨大的武器库,数不尽的箭矢和暗镖源源不绝地向怀青飞去,怀青彼时正企图将光阴从泥土之中捞出来,根本没有注意到四周那些如鬼魅一般飞来的冷箭。
怀青危在旦夕……
可这个刹那,一道冷白身影从一旁阴影之中窜了出来,他动作干脆利落,手中灿金色的长剑用力横挥,一着打落数道冷箭。
怀青惊讶极了:“御行!”
御行还没有完全恢复,最后抱住怀青的那一下,脚底有些踉跄。
御行忍住喉间涌上的腥甜,他钢铁似的小臂紧紧揽着怀青:“怀青,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起初看到怀青趁着夜色偷溜出了九曜宫,担心怀青出事,便随便抓了件衣服披上,一直悄悄地跟了上来。
他起初看到怀青来到了天云山,便以为他是紧张,想提前在天云山这里转转,心里有个数。
但他发现,他错了。
怀青似乎在回忆着一些事情,他到处乱转,最后停在了一棵桃花树前。
那棵桃花树不论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可怀青偏偏就停在了那棵树下。
御行心中的火无缘无故地烧了起来,烧得他心血滚烫,他在看到怀青快要被暗箭射中的时候,心跳几乎都要静止了。
他从未有过这般强烈的欲.望,他想和怀青拥抱,他想和怀青亲吻,他想让怀青远离一切危险,他想让怀青从此只看他一人。
喉中的血被他吞咽回去,他磨牙,眸中隐有怒气:“怀青,大晚上来这里,你是嫌你自己活得太久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