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荷来时,三个人的教室没有什么异常。
她习惯性悄步坐到椅子,跟闻声抬头的喻池相视一笑?。
傅毕凯打破默契的安静:“又睡懒觉,昨晚干什么去了?”
“看片。”
傅毕凯暧昧一笑?:“看爱情动作片吗?”
“《末路狂花》噢,谁嘴贱就把谁砰砰掉的片子,特别酷。”
祖荷一手比枪,一手托枪,单眼瞄准他,发?出一个冷酷的轻音——
砰。
“……”傅毕凯终于没了声音。
祖荷拉出多音字的专项卷子默读,当作日常早读。约莫20分钟后,她也跟着喻池看弱项物理,以便趁机问问题。
过了十分钟,祖荷察觉出异常。
“我还没写,题目很难吗?”
喻池在理综卷子上标上已用时间,暂时收起,等精神稳定再继续。然后开始做数学卷子的选择题,每道题花费时间不多,可以防止思?考过度走了神,“没有。”
“噢,看你一直不写,还以为很?难。”
喻池暗暗叹气:“有问题要问吗?现在不想写新题。”
“有!大大的有!”
祖荷立刻将卷子翻到前一面,把昨天圈出来的“疑难杂症”指给他。
喻池先看她写这块用时——祖荷受他影响,如?果卷子分不同时间写,每块时间用时标好,总时长不能超过某个数,理综试题繁多,时间有限,往往要舍难取易,不能在某一科或某一题花费过多时间——祖荷自觉道:“超时了。”
喻池没多说什么,时间只是一个参考数据,单独拎出来没什么可说的,分析错题原因才?是关键。
他答疑一个小时,自己也顺便巩固了基础,心情稍为平复,剩下一个小时用来复习语文和英语。
十二点,三人同时锁门离开教室。
傅毕凯在傅才?盛的教工宿舍休息,叫个外卖,下午继续学习或出去玩。
“班花,下午网吧挂机,去不去?”
祖荷看了眼喻池,对方没什么反应。
“我想回家陪我阿姨噢,她不是刚出院了嘛。”
傅毕凯噎住,说:“你和你家阿姨,到底谁是保姆啊?还要你陪的吗?”
祖荷说得天花乱坠:“当然啊,你看我阿姨没有结婚,一个人挺孤单的,我和我妈妈就是她最?亲的人,肯定要多陪陪她呀。”
傅毕凯扯扯嘴角:“所以人到了一定年纪还是得结婚,不然一个人老了生病都没个人照顾。”
喻池不经意低头一笑?:“听你这话怎么结婚跟找保姆一样?”
傅毕凯辩解道:“互相照顾,互相的嘛。”
祖荷点头:“主任,以后谁跟你结婚前我一定给TA提个醒,这人结婚是想找个人照顾他。”
两人默契结成同桌联盟,坚不可摧,傅毕凯一下子成了孤零零的反方,心中五味杂陈。
傅毕凯怪叫一声:“哎哟我的妈呀,班花你还能自动提醒自己的吗?”
他明摆着占她口头便宜,赤.裸裸的,祖荷冷笑道:“我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不信你问喻池,我俩情况差不多。”
没有什么比“同桌联盟”对傅毕凯的打?击更大,祖荷每一次和喻池站一队,他都无形遭到淘汰。
傅毕凯不以为然:“你现在才多大啊,未成年呢,以后你的想法会变的。”
“不会啊,你看,我小时候不喜欢自大的人,现在也是呢,”祖荷朝他展露招牌笑?容,三人已走到分岔路口,她扬扬手,“走了,拜拜咧。”
傅毕凯:“……”
到得傅毕凯走出视听范围,喻池转头跟她说:“下午我想去CD店转转,你去吗?”
两人交往中喻池往往习惯被动,这一次主动开口,祖荷欣喜还来不及。
“去去去,当然去。大冷天也不想睡午觉,一睡就能睡到天黑。我还想去电玩城。我们吃了午饭出发?”
“你不用陪你家阿姨了?”
祖荷说:“我家阿姨不用人陪,一会你就知道了。”
祖荷推开家门,蒲妙海正在跳舞毯上闯关,BGM是一首韩文歌曲。
她出院后去看过一次蒲妙海,往她病灶那片瞄时,蒲妙海还豪迈一挺胸,说:“荷姐看看,像不像漏气了?”
蒲妙海那边遗传因子强大,确实比她们祖氏母女伟岸,祖荷当然也没看出来漏不漏,笑?着说“减少阻力”。
祖荷对喻池说:“她现在比我们还有精神,一会还要去找她得姐妹们唱K。”
喻池:“……”
祖荷目送他回家吃饭,说:“我们一会搭公车去吧,好不好?”
她去远一点的地方都由蒲妙海开车接送,否则也会打?车,其实很?少坐公车。
喻池果然问:“怎么想着坐公车了?”
祖荷说:“我们这正好起点站,人少,有座位。你看呢?”
喻池顿了一瞬,点点头:“我都可以,看你。”
祖荷临进门前说:“那一会记得带公交卡。”
喻池走进家门,喻莉华正从卫生间出来,清清嗓子,难掩困顿。
蒋良平挂着围裙,从厨房探头:“又吐了?”
喻莉华晃晃脑袋,试图清醒:“受罪。”
喻池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妈妈不舒服吗?”
“小问题。”喻莉华应一声,端杯子接温水喝。
一顿饭沉默不语。
放下碗筷时,喻池提及下午和祖荷出去。
“我们搭公车,证可以免票吧?”
出院以来,喻池没有独自乘坐过交通工具。之前去康复中心,由家长接送;逛街会乘祖荷家的顺风车;至于以前熟识的同学,他转班后基本没有校外走动。
假肢和高三同时套住他,生活变专注,也单调了。
喻莉华和蒋良平一下子没回过神。残疾证一出院就去评残办下来,安装假肢有政府补助。费用支出一直由喻莉华操办,证也在她手上。
喻池只看过一眼这个绿色小本子,证件有效期十年,但他的残疾却是终身的。
喻莉华给出一个充满希望的解释:“也许某天你觉得可以跟正常人一样生活工作,用不着国家补助,过期后不再补领也可以。”
她说:“应该是上车拿出来给司机看一眼,一会让你爸爸找给你。”
出门前,喻池换好鞋,接过绿底黄字的小本子,瞄一眼,没翻开,直接揣兜里。
“我会用好这个证的,你们……也是。”
他似乎想挤出一个鼓励的笑?,但没成功,僵硬难堪,然后开门出去,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中年人。
蒋良平问:“什么叫‘你们、也是’?”
喻莉华皱了皱眼睛,同样困惑不已。
“你是语文?老师啊!”
蒋良平艰难思索:“‘也’对应‘用’,他让我们‘也’‘用好’这个证?——要是他没犯语病错误的话。”
“语文老师!”
蒋良平说:“我们能用他的证来干什么?就算有补贴也是给他呀,又不会私吞……”
困惑未解,喻莉华浑身愈发?不舒服,揉了揉太阳穴。
“这孩子话里有话,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我最?近跟他聊的基本是想吃些什么——”
蒋良平目光转向喻莉华,意思在问:你呢?
喻莉华说:“我和他也没聊特别的,连他和祖荷什么关系都不打?听。”
蒋良平说:“我是听到不少老师说两个人关系很?好……”
“好就成了,让孩子们自个处理吧,只有半年在一起的时间,互相留点美好回忆。”
*
“滴,学生卡——”
“滴,学生卡——”
司机状似不经意扫了一眼喻池的腿,拧保温杯喝水时,刚好抬头继续从后视镜观察两个学生。
前头女生就近坐司机后方成列的两人座,安装假肢的男生跟着坐上。
这两个座位在车轮上方,相对较高,适合腿长人士。
她告诉她们这两个座位不是太合适,后面车厢满人,需要座位的人挤不到爱心专座,只能站在他们面前,到时候她们让也不是,不让也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