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雀鸟从头顶飞过,魏莺莺静静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还未进德阳宫,就听说永安公主到御书房大哭了一场。
就连太后也被惊动了。
魏莺莺坐在窗前,细白的手将狼毫笔搁在笔架上,随后起身望着窗外的光景。
微风轻轻一吹,宣纸上的梅花小楷微微扬起,“长门白蕊珑烟垂,晓风吹恨入窗扉,萧萧情怀悲无处,一双红泪画屏深……”
魏莺莺回头看着宣纸上起伏的诗句,不由微微叹气,算起来这是第七日……永安公主离宫后的第七日。
她从未想过,自己随父亲学得那些诗词,有朝一日竟成了她一舒凝愁的消遣……
昌邑王的轻薄,舅母王氏的许诺……这一切的一切,都由不得她,而箫晏也从未为了这桩事儿去为难自己。
但是苏隆,从一开始的那块玉佩,再到前几日他一眼认出自己的帕子,是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的。
都说自此萧郎是路人,可是到底入宫的女子,没有几个敢有萧郎的……且这“萧郎”的妻室还是永安公主,被这么一闹,再加上李柔静作证,箫晏便是不信,也得疑心上八分了。
只是,她已经猜忌了七日,她已经不想再猜了,便是赐死亦或赐居冷宫,总得给她一句。
既是他不来,那她便要过去,哪怕给她的那句是最不想接受的,她也要个明白清楚。
德阳宫宫外,换了一茬的新人,她走到哪儿,那些新来的宫人都会跟着,而此时,箫晏又下旨,不许任何人去御书房。
若是旁的宫妃兴许也就认了,可是魏莺莺早年也曾是个活泼淘气性子,以前也因跑到集市上玩儿,被父亲关在柴房,但是关是关不住她的。
正如现在的德阳宫,守满了小太监,而魏莺莺却反其道差鸾镜弄来件小太监衣裳换上了,光明正大地随着邓公公溜去御书房找箫晏去了。
邓公公其实已经认出了是魏莺莺,但似乎又想起些什么,便装作不知道将她领进了御书房,禀告了一声便关上门离开了。
魏莺莺站在书房外间儿,探着小脑袋想要看看里面的境况,还好,这会儿箫晏正在批奏折,没旁的人。
箫晏正批阅折子,随手拿茶那刻,却一眼与正在外间探头探脑的魏莺莺迎上。
箫晏心里一惊,这小姑娘是越来越放肆,越来越胆大了,竟敢悖逆宫规,还穿了小太监的衣裳来偷溜来御书房。
箫晏眼尾微微一挑,睨了一眼那婀娜的腰身,随后冷冷道:“过来奉茶。”
听到那声熟悉又带着淡淡陌生疏离的声音,魏莺莺先是一怔,随后又突然温顺的提着圆桌上的碧玉茶壶朝着他一步步去了。
他分明看到了是她,也分明认出来了,可是他却冷冰冰一句奉茶,这其中的意味很是复杂。
或许,他因为永安公主来哭闹了一场,觉得她的确是红颜祸水,凭他那等帝王的冷静,怕是早已做好了与她割袍断义的心思。
而他决定了,她便无力回天。
但是,偏生他不提她假冒小太监的事儿,只是扔过来一句奉茶。
这说明,他心里似乎又放不下,而就是这分放不下,她魏莺莺就有冒天下之大不讳的勇气。
想到这,魏莺莺深吸一口气,提着茶壶轻轻给箫晏斟上一杯茶,眼角的余光偷偷看了他的俊脸一下。
见他面无表情,她也便嘴角轻扬,装作旁若无人。
箫晏接过茶,一双冷彻的眸子没有抬起,余光却捕捉到她细细的腰身,原本就是盈盈一握,如今小太监衣裳宽大,被那束带一勒,更显得细腰引人。
魏莺莺见他冷若冰霜,一张俊脸全是淡漠,便知道有些事儿,必须要一清二白地解释给他。
已过子时,整个御书房静静的,房檐上挂着的几只茜纱宫灯微微晃着。
箫晏端坐在龙椅上,手中的折子开开合合,合合开开,纸笔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里极为响亮。
他目光落在折子上,鼻尖却是魏莺莺身上轻轻浅浅的香气,这种香气他极为熟悉。
每次她圈着他的脖颈,声音柔柔怯怯哀求时,贴在他外耳故意逗弄时,那股子香气就格外的郁浓。
且这香气还迷乱心神,乱的他批折子似乎批在万千字山上,批了两辈子的折子,竟一瞬间不知折子上写得什么。
正在这时,耳畔乍然响起一声声粗粗的磨墨声儿,箫晏抬眼,只见魏莺莺雪白的手儿捏着那只墨锭子,一圈圈的磨,磨得墨砚里的墨汁都快溢出来来了。
箫晏挑眉,抬眼看她,原以为她是故意的,不成想这小丫头竟玩儿墨玩儿的不亦乐乎,红滢的唇微微弯着,眉眼间全是愉悦的媚色。
“魏氏。”箫晏板着脸,冷冷一句。
魏氏二字却把魏莺莺吓了一跳,手里的墨锭一下跌落在墨砚上,大片的墨汁瞬间飞溅在箫晏那华贵的龙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