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从下半夜就开始淅淅沥沥的,德阳宫东侧院墙处的一丛丛的蔷薇被淋的干净清透,鸾镜和木小?寒端着铜盆低着头快步进了内殿。
魏莺莺揉着微微发痛的眉心,径直走?到圆桌旁,倒了一盏热茶,正要喝却见木小?寒睁着一双杏眼,满是好奇地看着她?。
魏莺莺也是一脸奇怪,看了看木小?寒,随后转身朝着鸾镜道:“我脸上可是有什么?惹的小?寒这般盯着。”
鸾镜笑了笑,随后走?近魏莺莺,低低道:“昨夜里要水,小?寒进门送水,听?到皇上许诺晋封您为副后。”
听?到这儿,魏莺莺细细的眉瞬间?皱了起来?。
昨晚她?困的厉害,他的确是给她?说了什么,只是她?迷迷糊糊的,根本没听?清。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与她?许诺了副皇后的位分。
说起来?,他昨日的确是奇怪,明明朝政忙的很,却中午来?了德阳宫一趟,晚上缠绵又说了许多让人听?不懂的话,非要她?一遍遍的说喜欢他……跟喝了假酒一般……
后续更是荒唐地许诺要给她?封副后!
副后意味着摄六宫之事,位居众妃之首,加上他的宠爱,跟李柔静的地位也近乎平等。
可是她?是罪臣之女,最臣之女封妃都会被言官的吐沫星子淹死?,更何况封为副后。再?者?她?的家世比起李柔静母家昭国公府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于他的皇权半点用?都没有,甚至会导致昭国公府离心。
他向来?是理智而沉稳,这些她?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他不会不知道。
所以,他便是许诺了,她?也不能要。如今便是知道了也要装不知道。她?有他的爱,在这后宫就已经知足,至于富贵名利,她?不在乎,也不稀罕。
更不会让他陷于一种被言官直谏的窘境。
木小?寒一眨不眨地看着魏莺莺,随后往窗外瞄了一眼,又低低道:“娘娘您以后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子,整个宫里谁也不敢欺负咱们?,奴婢亲耳听?皇上说要封您为副后。”
魏莺莺紧紧皱眉,抬手轻轻敲了木小?寒眉心一记,严肃道:“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儿,烂在心里,忘了它。本宫也不曾听?过,记住了吗?”
木小?寒紧紧蹙着眉头,还未回过神?,便听?鸾镜先回应道:“奴婢记着了,小?寒,奴婢也会耳提面?命地让她?记住。”
魏莺莺点点头,转身朝着鸾镜道:“再?过七天就是太后的寿辰,太后常年身子不爽利,你去我说的临安寺走?一趟,将这个福包和书信给济慈师太,她?会明白我的意思。”
鸾镜接过福包和书信,重重点了点头。
太后的寿辰马上就要到了,她?尽管进宫封了贵人,可是眼睛所见的基本都是箫晏给的,拿着箫晏给的去转送给太后,一是不礼貌,再?者?太后见得太多,也根本不稀罕。
而临安寺的济慈师太却是个厉害的,擅长?推演八卦,平时沉默寡言,但是句句都跟通了神?一般,极度的准。她?的母亲江雅谨跟济慈师太有几分交情,莺莺满月时,还差人送了这福包。
说是只要有为难之事,拿着这个福包,她?必会鼎力相助。
如今,她?的确有些为难,甚至捉襟见肘。若是能请的济慈师太入宫为太后祈福颂安,自然这礼就不一般了。
毕竟济慈师太那顽固性子,是天王老子都请不动的。
***
先帝在位时,陈太后并不得势。先帝最宠爱的是周贵妃,周贵妃的生辰宴向来?是办的挥金如土的,尽管陈太后嘴上不说,可是心里也是羡慕的。
如今她?儿子箫晏成了皇帝,而她?也成了慈寿宫的太后,整个势头无人能比,底下伺候的宫婢太监一个个也抬起了头。到了寿辰那日,整个宫里则是喧嚣热闹非常。
太后喜欢热闹,李柔静深谙太后的性情,自然也就往太后心眼儿欢喜处办,把京中三品大员、命妇还有那些闺秀全都发了帖子,到十六那天参加寿辰宴。
李柔静一直紧密筹备着,长?乐宫的宫人也都忙忙碌碌的,因?为来?的人太多,便临时将场地挪到了华绵池旁,周遭的柳树上挂满了茜纱宫灯,四处张灯结彩,这番定然是最为繁华的寿宴。
李柔静看着那些被风吹的微微晃动的喜庆的灯笼,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每当这个时候,她?便觉得自己彻底的活了,手握六宫之权,吩咐众人如何行?动。
她?端坐在梨花木椅上,眯着眼睛看着华绵池里一圈一圈荡漾开的池水,不经意地抬眼,忽然见内廷太监押着徐嬷嬷从黑暗的墙角处穿过,在一拐弯处,徐嬷嬷的嘴里被小?太监重重塞进一块烂布,头发也凌乱地黏在脸侧。
之前在长?乐宫当差的徐嬷嬷向来?是喜欢穿金戴银的,行?为举止也是咄咄逼人,可是现在灰灰脏脏的头发,脚上带着镣铐,嚣张全然化成了颓废,被太监吆五喝六地推搡着。李柔静看到后,不由微微合上了眼睛,徐嬷嬷伺候了她?近二十年了……她?瞧着徐嬷嬷这幅消寂模样,不由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当时嫉妒极了魏莺莺,所以出了下三滥的招儿,用?南疆闺香粉设计那个脏侍卫奸‘污魏莺莺,可是不想竟打脸折损了徐嬷嬷……
李柔静眉宇里挂着一抹细不可查的郁气,而画绿眼角一扫,便瞬间?明白了李柔静的心情。
“说起来?,魏贵人的确是有些福运在的,次次都能逢凶化吉,只是下次结果如何,福运还是否跟的上,那便不好说了。”画绿端着茶递给李柔静,声音带着轻轻的不屑。
李柔静这次倒是没有回应,而是微微叹了口?气,淡淡地道:“她?的确是福运加身啊!”
画绿未曾想到李柔静是这种态度,照道理看到徐嬷嬷如此,她?早就用?上雷霆手段了,怎么这会子这么平静?画绿站在李柔静身侧,有些不解道:“娘娘,那魏贵人也不过是以色侍人,也没什么厉害的。”
李柔静揉着眉心,微微靠在椅子上,“没什么厉害的,却恰恰是最厉害的。”
她?最近忙着筹备太后的寿宴,不想费心思再?去折腾魏莺莺。且自打她?没对德阳宫出手,一心准备太后的寿宴后,箫晏对她?的态度的确是好转了太多。
她?只要安安分分的,只要跟往常那般,好好侍奉太后,从某种程度讲,皇上不会废黜她?,她?依旧是大梁的皇后,依旧是那个最尊贵最母仪天下的女人。
画绿此刻倒真?没明白李柔静心里思量的,而是低低道:“听?说太医院近些日子总是给德阳宫送些补养身子的药,怕是魏贵人有心要怀孕了。娘娘您,断断不能让她?生下长?子啊!”
李柔静细白的手顿时握成拳,眉头紧紧皱着,脸儿上的平静似乎瞬间?挂了一些薄薄的愠怒和狰狞。
半晌,李柔静又深吸一口?气,朝着画绿问道:“听?说今晚临安寺的济慈师太带着一众弟子进宫为太后祈福?”
“这说的也是巧呢,”画绿朝着西侧看去,眼睛笑的弯弯的,“皇上竟然也亲自来?接济慈师太了。到底还是皇上面?子大,终是请动了济慈师太。”
李柔静眉眼里闪过一丝冷淡,干干笑了几声,“这是魏莺莺请动的。”
画绿自知失言,忙要跪下却听?李柔静淡淡道:“随本宫一起,给皇上请安。”
李柔静面?色平静,脚步却微微加快了,似乎极度不想与箫晏错过。
箫晏面?色冷峻,看到李柔静过来?,淡淡道:“这是济慈师太,务必好好照顾。”
李柔静似乎好久没见他这般和颜悦色,先是一愣,随后重重点了点头。
大梁百姓将济慈传的神?乎其神?的,说是通神?之人,再?者?也是为了给太后祈福,所以这次箫晏和李柔静一起将济慈送到了礼华殿。
待到了济慈师太‘安顿的礼华殿厢房时,李柔静站在箫晏身侧,看着那些身条婀娜的尼’姑,李柔静不由将手攥在了一起。若是身侧这个男人能抱着自己,便是穿着这灰鼠色的尼姑衣袍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