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血腥气被疾风迅速刮得散去了,马车的桌几上平平稳稳地摆着两盅滇红。魏莺莺皱眉看着身边正在放茶壶的济慈师太。
济慈师太手里捻着念珠,极为平和又清淡道:“许久未见你。”
“所以就?劫了我??”魏莺莺语气不善。
济慈听了一笑?,将热茶微微推到她跟前,“他说?,你喜欢喝茶,最喜滇红。”
魏莺莺眉头皱的更紧,看她一眼,“他?又是谁?!”
其实,魏莺莺这一路上觉得是李柔静设计的,故意设计杀害了自己,而济慈就?是帮凶。
可是听济慈的语气,并非如此。
“你见了他,便知道了。”济慈放下佛珠,微微喝了口热茶,清清淡淡道:“世事无常,阿弥陀佛。”
魏莺莺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现在这是个怎么样的局势,所以存了个心眼,对济慈道:“母亲和师太有交情,师太不该如此,我?颠沛流离,受尽了心酸,似乎是花光了毕生的福气,才?遇见了箫晏……”
济慈静静地听着,半晌却?回过?头对魏莺莺笑?了笑?,清清淡淡反问道:“莺莺,你觉得只?有你花光了毕生的福气吗?”
魏莺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济慈又道:“他不光是箫晏,还是一国之君,三年一选秀,你以为他当真就?能宠爱你一辈子?说?到底,还是那个人对你更痴情。”
魏莺莺拧眉,掀开马车帘儿要下车,却?被济慈伸手一把拉住,微微一扯就?按在了软垫上,不知为??,魏莺莺忽然一阵阵的头昏,眼睛也?似乎看不清,甚至都没了力气推济慈,瞪着济慈直接昏厥了过?去。
济慈收了笑?容,朝着马夫道:“迅速调转车头,往反方向?跑,叫李侍带人搭乘新马车继续顺着这条路走。”
“是。”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箫晏是真的在意魏莺莺啊,那么沉稳的一个人竟然在寿辰宴上因为她饮酒,就?放下了龙威,当着众人去夺她的酒盏,冷着脸却?无限纵容她的淘气。……其实,看到这儿,济慈就?知道箫晏不会再选秀了。
而正是这份在意和笃定的爱,济慈才?更是决定返回京师,朝着反方向?走,绕路去曲靖府。
因为济慈拿捏准了箫晏因为失去挚爱的慌,这种慌下意识就?会顺着此方向?追,便是沉稳多谋如箫晏。
可是,跳出了凡尘之外的师太,自然能轻易地看透这些。
马车重新掉了头,桌几上的热茶随着掉头洒出来许多,落在桌上,凸凸的亮。
济慈转头看着魏莺莺,温温的掌心落在魏莺莺的眉心,“你母亲极为爱你,临死前唯一的嘱托便是让贫尼护着你。”
天色更暗了些,马车静悄悄地穿过?暗仄的小胡同,彻底地转了弯儿,此次转弯,应该是再也?回不来了……
魏莺莺醒了,第一句话便是,“你究竟想做什么?!请送我?回去!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想知道,请你送我?回去!”
而济慈则纹丝不动地捻着佛珠,嘴里缓缓地念着金刚经。
半晌,济慈忽然停住,语气平淡的跟桌上早已泡乏了的茶水一般,“你当真爱上了箫晏?”
魏莺莺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微微带了哭腔儿道:“我?想回去,我?不能没有他,我?害怕……”
济慈师太手里的佛珠一顿,“是了,你全忘了,也?不会想别的人为你所做的一切。”
魏莺莺不明白她所说?的,只?是听到她这一番话,心里莫名的一揪,眼圈也?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红了。
“忘了,也?好?。”济慈师太重新捻动念珠,“忘了,兴许能重新开始。你只?有属于他,将来那场战事才?不会发生,百姓也?可安居乐业,你一人可阻一场浩劫,算是你功德无量……”
“你口口声声功德无量,可是我?呢?!”魏莺莺眼泪一下掉下来,她经历了如此多的心酸,好?不容易有个人爱着护着她,好?不容易在黑暗中有了一丝温暖的萤火,她也?是一个人为什么就?要去不明不白地充当什么阻止浩劫……浩劫又是什么!
战事,又怎么能是她卑弱之躯所能阻止的!?
“这世上的事,素来如此。”济慈慢慢地道,“总有些你想不到的,或者不想承认的……”
“你总要给我?说?这些。”魏莺莺深吸了口气,“请高抬贵手,放我?回去。”
魏莺莺此刻眼中甚至带了一丝祈求,可是突然颈后猛地一记手刀,她眼睛瞪得微圆,可是一下就?昏了过?去……济慈,当真与母亲有交情吗?
马夫猛拉缰绳,似乎要趁着黑夜赶紧入顺天府,然后进永平府,出了永平府便是一路水路,水路不出一个月,便能到廉州府,想必很快就?能到宁王府了。
而车内,魏莺莺昏倒在济慈的怀里,济慈放下佛珠,手微微落在莺莺发心,低低道:“宁王箫翼,阴狠而喜怒无常,而只?有你是他的软肋。”
只?要宁王箫翼得了魏莺莺,加之他又有十万匈奴铁骑,足以割据一方。而箫晏只?需要外封了宁王,便可井水不犯河水,上辈子那场浩劫就?可避免……
而宁王箫翼对莺莺的痴情,她是深深知道的。
上辈子能抛了命的为莺莺,这辈子好?不容易挽回,自然会呵护一辈子,有箫翼在,任??人伤害不了莺莺。
算起来,这也?是最好?的。
只?是,委屈了莺莺,她的确无辜。
可是,没办?。
对不起魏莺莺。
马车就?这么顺着逼仄的小路一路狂奔,天色暗沉变得昼亮,又从昼亮变得暗沉,最后一个旱雷,猛地劈下了一京师的大雨。
大雨倾盆,皇宫的气氛压抑和憋闷,箫晏深吸了口气,突然一手掀翻了满是折子的御案!
邓公公吓得立刻跪在地上,手指微微的发抖。
当时事发,他正在上朝,待匆匆赶到时,那草甸上全是血,他上辈子战死疆场,便是在死那一刻,也?未曾有过?半分畏惧,可是此刻看到马车上的刀痕,看到那些凌乱的车辙子,他忽然呼吸一滞。
车辙子坑洼里的污血散发着腥气,御林军长就?躺在那里,想到那个小人儿的遭遇,心里猛地像是被谁用剑一戳。
李柔静哭着过?来想要拉他的袖,却?见他木着脸一把将她推开,冷冷地转身朝着御林军道:“封锁京师,务必找到她!”
御林军得令,立刻在草甸子的车辙子上搜寻,京兆尹也?开始挨家挨户地搜寻……
李柔静看着箫晏冷峻而无情绪的脸,瞬间就?变得胆怯,因为她了解箫晏,深深了解他的每一个表情,他表情其实很细微,即便是愠怒到了极点,在外人跟前都是沉寂和宁静,一如现在。
李柔静哭的抽噎,“臣妾当真是该死,说?什么也?该拿着自己的命去换魏妹妹的,她那么可怜一个人……”
箫晏听了转身伸手去扶她,她高兴地要抬手回应,却?见他戏谑地将手移开,在她耳侧冰冷道:“你的确该死!”
李柔静身子瞬间就?僵了,眼泪猛地涌了出来。
箫晏拉住缰绳,大步上马,也?不管她,径直带着御林军踏过?污血,回了宫。
他被圈地党争的事拖住了脚,无暇顾及后宫诸事,宁王的人来了京师,上辈子他战死疆场就?是因为宁王,两辈子的恩怨,说?不上心是假的,所以他派出去许多暗卫。
再者魏莺莺回了德阳宫,宫里是没什么危险的,整日让暗卫盯着她,若是被她知道了,就?会恼,所以只?要他在,暗卫便不会跟着莺莺。只?是,他未曾想到李柔静会带着魏莺莺去外出,送济慈……
而后续听御林军回禀的李柔静止住御林军去救魏莺莺,则让他彻底厌恶了这个女人,甚至一瞬间想要捏断她的脖子,废了这个蛇蝎可恶的女人!
只?是,废后她就?能回来吗?废后这德阳宫就?能重新恢复往日的热闹吗?!
就?像现在,他独坐在德阳宫的软塌上,看着炕几上扔着的几本诗集,足足一上午……一动未动。
“回皇上,草甸子十里处全部查清,再往前追,追到了马车,却?不是魏娘娘的……后续就?没了任??踪迹……那些贼人被逼的急了,在逃往山涧的路上滑跌摔了进去……魏娘娘似乎被那些贼人声东击西地劫走了。”暗卫跪在地上,小心地禀告着。
箫晏沉默,大掌落在那几本子诗集上,半晌冷冷地道:“去!朝着反方向?严格排查,尤其是永平府的水路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