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云层厚重,地上的风却狂妄起来,携火而去,扫荡万物。
火海之上那只金色的凤凰,冷眼看着大火蔓延的金色凤凰,眸中闪过一丝挣扎的异色,他在云层中翻飞、咆哮般嘶鸣,好似在挣扎着。
但没挣扎多久,他便一闷头扎入了火海,捞起了那个昏迷不醒的无耻凡人。
果然一切都如他所想,他不仅不能伤害她,在别人意图伤害她时,契约会驱使他不顾一切去保护她。
他成了她的附属物,不到她自然死亡,他完全不能耐她何。
季无休有种被郁怒的火堵住胸口的感觉,时时刻刻灼烧着他,使他没有一刻平静,但也无法疏解,简直气到发狂。
——
“怎么会?难道季无休疯了吗?他为什么会杀死那些妖魔?”
在遥远的九天之上,亘古不变的暖风刮过檐角垂下的金铃,发成沉闷而悦耳的声响。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数十名仙气飘飘的男男女女端坐殿中,他们俊俏清秀的面庞上皆是一副压抑严肃的神情,那副紧张惊惶的样子,好似面临着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为首那人至多凡人三四十岁的模样,着龙袍,戴金冠,气势沉稳,威严而又端庄。此时他紧紧锁着眉头,犀利而坚毅的眸则紧紧盯着殿中的画面。
有大火在蔓延,滚滚浓烟铺天盖地。
左下首一眉眼与男人三分相似的俊朗男人浓眉紧皱,他抓了把蹲在他肩头的赤红色兔子,再次开口:“对,他是个疯子,最好让他把妖魔都杀光。”
季怀谦满怀愤恨,自五百年前季无休堕入妖魔界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界了,虽的他在妖魔界时常会纵容一些躁动的妖魔来人界作乱,但无疑都是些小打小闹,收拾他们总归是有办法。
但几日前,镇守时空裂缝的修士前来禀报,说是来到人界的妖魔数量激增,不过比起以往的高调狂暴,他们这次低调的十分不同寻常,且数量十分庞大,还一入人间便隐匿起来,如寻常动物相似,十分难以分辨。若他们这群偷渡过来的妖魔集体发难,不出三日,人界便会沦为废土荒原,而若人类覆灭,那么依托着凡人而存在的修仙界也不会撑太久。
整个修仙界如临大敌,日日聚在这金銮殿中开大会,可商量来讨论去,结果都只有一个——先弄清楚这个季无休想干嘛。
根据他们这几日的分析判断,他们一致认为季无休之所以五百年都没有动静,是为了修整蓄力,毕竟要收复整个妖魔界不是易事,而现在他们修整完毕,是该要对修仙界发难了。
他们在坐的所有人都见识过季无休当年堕魔的那一幕,那时他那副扭曲疯狂的嘴脸,眼睛里闪烁着如同野兽狩猎时的凶恶光芒,像一个十足的妖魔,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很难不相信他不回来报复。
就当所有人都为季无休要对修仙界出手而惶惶不安、焦头烂额之时,那个堕魔的季无休却在一夜之间亲手将那群妖魔消灭,这可疑的行为让这群本就焦头烂额的修仙者们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他一定是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他们想。
或许是示威,毕竟能像他那般凶残强大,能以一己之力消灭这众多妖魔的人在修仙界也是少数,甚至就连天帝之子季怀谦都做不到。
或许是杀鸡儆猴?
于是为了分析那个令他们恐惧忌惮的大魔头有着什么阴谋,他们便开始了下一轮更加激烈的讨论。
——
然而弱小可怜还被契约牵绊的季无休能有什么阴谋呢?只不过是单纯的想要重新获得自由罢了。
他将昏死的犹如一条咸鱼般的韩淼淼甩到另一座山头,却发现自己依然挣脱不了她的禁锢,只得被迫守在她身旁。
清亮亮的月光,凉飕飕的风,季无休缩着脑袋蹲在一颗高大粗壮的梧桐树上,缓缓闭上了疲惫的双目。
韩淼淼这一昏实在昏了许久,最后她还是被炽热的太阳晒醒的。
她迷迷糊糊醒来,嗅觉恢复的那一瞬间顿时又被自己身上的恶臭熏了个干吐。
她神色有些萎靡,坐起身来的时候惊起身上的十几只乌鸦,惊吓之余脑中一幕幕回放起了昨夜的血腥画面——
淦!她严重怀疑这次穿越是来锻炼她的心理承受能力的。
她驱散了那几只对她恋恋不舍的乌鸦,才发现身上昨夜被鲜血浸透的衣群被这高高悬于天空的太阳晒了个半干,坚硬的如同一张晒干了的鱼皮,紧紧粘连在她身上,又腥又臭。
她整个人都没点人样了,完全就是一条被大浪冲上岸边枯死的鱼。
没有最狼狈,只有更狼狈。
掩藏在梧桐树叶间的季无休偷摸瞧了眼韩淼淼,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整个身体又往树叶里藏了藏。
韩淼淼:“鸟兄?鸟兄你在吗?”她的声音有些涩哑,缺水的原因。
虽然亿万不情愿,但季无休还是来到了韩淼淼面前。
“我在。”
看着从梧桐树上扑腾下来的肥鸟,落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在。”那滑稽又正经的模样,莫名的就让韩淼淼想到了智能音箱。
这熟悉感一下子就上来了,韩淼淼清了清嗓子,“我想喝水。”
季无休还想挣扎,没好声道:“我上哪给你整水去?”
下一刻,一杯玉壶装盛的琼浆就出现在了韩淼淼面前。
季无休:“……”
这是他私人的东西,她敢碰他就敢喝光她的血。
哇哦。
韩淼淼眼眸一亮,既是智能音箱又是哆啦A梦,简直不要太完美好吗?
道了一声谢后,血泥人一般的韩淼淼一手抓过玉壶,给她和季无休皆来了杯琼浆液。
季无休生她的气,扭过头去表示不喝。
韩淼淼却不客气,嗅了嗅白玉耳杯中那淡绿色的液体,是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如同雨后的竹林一般,她轻轻抿了一小口,清凉琼浆自她干涸的口腔一路开疆辟土流经至了她的每一寸经脉,使她浑身的不适得到了放松,甚至还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
韩淼淼眼睛又是惊奇的一亮,这神奇的令人上瘾的感觉,她举杯,将整杯琼浆一饮而下。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在饮下琼浆后,她觉得自己五识变得更灵敏了。眼神更加清明,听觉更加阔朗,嗅觉更加深刻,触觉更加细密,神思更加清朗,就连刮过她身上的一阵风,她都能分析出是从哪处刮来。
她惊叹地看着季无休,“鸟兄,你这是什么饮料,饮下后我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很不一样了。”唔,貌似就连脚踝的伤都被治愈了呢。
季无休蹲在那里连个眼神都吝于分给她,心中只觉十分不屑。无知且无耻的凡人,只一口便饮下了修仙界人人求而不得的天山竹仙水,修士喝一口修为能连跳三级,凡人喝一口估计能直接原地长出灵根。
等等,季无休倏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的眼神瞪向韩淼淼。
这个无耻凡人刚刚是饮用了整整一壶吗?那她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普普通通的样子?
一股无言的难以化解的羞怒顿时再次将这个魔头笼罩,这么一个普通到用天材地宝都无法给她堆砌入仙道的普通凡人,凭什么可以召唤他!
然而平平无奇却饮了琼浆仙露的韩淼淼并不晓得季无休的想法,五识更加敏感,她也只认为自己是因喝了水而清醒了的原因。
面对季无休的次次及时搭救,韩淼淼感激涕零:“鸟兄,韩某人对鸟兄的感激之情真的是无以言表啊……”
季无休:“……”那就不用表了。
韩淼淼恳切道:“当然了,韩某人并不会白白占了鸟兄的便宜,只要鸟兄能安全将我送回岭东城,然后再带我去妖魔界,那么,关于鸟兄的一切需求,我都会满足的。”
听见熟悉的妖魔界,季无休觉得有些意外,终于肯正眼看韩淼淼了,“妖魔界?你一寻常凡人,去妖魔界作甚?”他有点好奇。
韩淼淼看着歪头看着自己的大鸟,它一双鸟眼漆黑透亮,看起来颇是无害,又一想它毕竟是要伴她一路的伙伴,若遮遮掩掩岂不是显得自己很不敞亮?
于是道:“找一个人。”
季无休声音冷淡,“妖魔界只有妖魔,没有人。”疯了吗?去妖魔界找人?就她这样的凡人妖魔界的一只蚂蚁都能踩死她好吗?
韩淼淼:“一个很不寻常的人……”可能是因为被原主影响了的原因,想到季无休,韩淼淼率先想到的不是他有多穷凶极恶、不可饶恕,而是他悲惨的过往,以及对韩淼淼毫无保留的深情与宠溺。完全从另一个角度切入了。
她开始质疑自己笔下的季无休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到底她眼中的季无休是真实的还是原主眼中的季无休是真实的,她看了看大鸟,突然有些好奇,“你若是妖魔的话应该听说过季无休吧?你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