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明媚的春光被厚重的乌云遮掩,满园新绿亦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空气中有潮湿和泥土的味道,种种迹象无一不在昭示一场春雨即将到来。
“看来今夜会有场雨呢。”
行去韩家祠堂的路上,韩淼淼听见有丫鬟躲在角落了这样说。
有雨?
韩淼淼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说真的,她是真的很讨厌下雨。儿时生活条件不太好,每逢下雨出门都不太方便,总会把衣服弄得湿漉漉的,洗了也不容易干,真的很烦人。
就这么忧愁了一会儿,肃穆古朴的祠堂已然映入了眼帘,方一踏入,便听得韩秉立如平地惊雷的一声,“混账,你还不跪下!”是对韩晶晶说的。
一向骄纵蛮横的韩晶晶此时被吓得像只小鸡仔一般,她本就有点惧怕韩秉立,现如今在祠堂,面对着老祖宗们的一块块碑,她这个心里有鬼的人更如同见了活鬼,腿一软,完全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地上。
她有些惊惧的瞥了眼韩淼淼,方才来的路上,她趁着没人凑到她身边,幽森森跟她说了句,“其实我早就是了,但我怨念太深,才得以在人面前显形,今日不带走你,我便缠着你一辈子。”
此时她看着祠堂昏黄的光线内的韩淼淼,好像觉得她真的变得更真实了一点,一定是因为这里是祠堂,阴气重。
韩淼淼见状,也十分小可怜地跪在一团蒲团之上,一直低着头轻轻啜泣着,无声地告诉韩老爷她这一路上是吃了不少苦。
韩晶晶一看见她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都恨不得要将她掐死,然而她却然这么做了,她跪行着朝韩淼淼扑去,癫狂地喊道:“你个贱人,死了你都不放过我!”
韩淼淼弱柳扶风,跪在那里也就是小小的一团,看见韩晶晶扑过来她一点没有反抗,任由她的手扼上自己的脖颈,半晌,她眼神游离,气若游丝地道:“妹妹,便这般恨我吗?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还恨不得我去死?”
“我自问从小就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恨我?”声音很是凄然,听着惹人心酸。然而只有韩晶晶可以看见,说这话时韩淼淼挑衅的眼神。
她本就没什么脑子,现在被韩淼淼一激,她便完全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场合,嘴里不停地叫嚣着,“贱人,贱人,死了你都不放过我,贱人,贱人,我定要让你再死一次!”
“够了!”韩秉立满脸的深恶痛绝,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二女儿对大女儿怨念如此之深,甚至不顾手足之情,他气得胡子都在抖,命令护院拉开发了疯的韩晶晶。
韩晶晶被扯开后,韩淼淼捂着被她掐的通红的脖子倒在那里大口喘息,整个人柔弱的如同一朵萧瑟秋雨中的花,好似随时都要凋零而去。
正在这时,大夫人二夫人一同来到了祠堂,看见自己的女儿脆弱的倒伏在地,周温黎的心揪着疼了起来,她再不顾以往端庄舒婉,悲号一声扑倒韩淼淼身边,掺起这个软弱善良的女儿,目眦欲裂地对韩秉立道:“韩秉立!你是疯了吗!淼淼刚刚回来你便让她跪祠堂?我告诉你,若是淼淼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同时二夫人也扑到了韩晶晶身前,“晶儿,你这是怎么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女儿,披头散发毫无形象,神情惊惶,似乎在惧畏着什么。
韩晶晶眼神聚焦,在看清二夫人的那一刻顿时委屈的嚎啕出声,她挣开护卫们的禁锢,一头扎进了娘亲怀中。
她指着韩淼淼,“娘,娘,她是鬼,她说她要带我走,娘……”韩晶晶是被二夫人疼爱着长大的,虽然她一贯看不起娘亲的性格,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扑在娘亲怀里时能获得安心的感觉。
二夫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向韩淼淼,但见那个柔弱无匹的小姑娘此时正倒在大夫人怀中,眼神里有委屈和惊吓过后的灰糜,还有她白皙娇嫩的脖子,有一圈深深的掐痕。
这哪里是鬼啊,分明就是一活生生的人啊。
唉。
二夫人看着自家女儿,心疼地揉了揉她脑袋。晶儿这怕不是魔怔了吧。
撂下狠话后的周温黎掺起韩淼淼就出了祠堂,临走前韩淼淼看了一眼韩晶晶,在她惊惶的眼神中留下了一个如同魔鬼般邪恶的笑。
这个刚在母亲怀中有点安慰的小姑娘,顿时再被激怒,张牙舞爪地朝韩淼淼扑去,还好,被护卫拦了下。
“跪下!”韩秉立黑着脸愤怒地说。
二夫人知道老爷的性格,乖顺地拉下韩晶晶跪了下去。
韩秉立:“晶儿,你说实话,踏青那日为何你一人回来,却将你阿姐留在山上。又为何,你放着官道不走,要去走僻静无人的小道,是不是,你知道在那条道上,会发生什么?”
韩淼淼走后,韩晶晶的理智逐渐回归,听闻韩秉立的问话,她惊悚地抬头看向他。
当初之所以让身边的小厮提议走小道,是因为她心里认定韩淼淼一伙人会全然死于山匪刀刃下,她哪里能想到居然还有几个人活着回来了?
她一脸的后怕,“爹爹,我,我不知道啊,只是那日,我忽觉身体不适,但又不想打扰了阿姐踏春的好兴致,便没有同她说。”
“哼!”韩秉立脸色更难看了,“你说你阿姐遇难你毫不知情,那你今日见了许久不见的阿姐,为何做这幅惊惶惧怕之样?你不该开心吗?还是,心中本就有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韩晶晶痛哭流涕,“阿姐失踪后,所有人都说她死了,我也这样认为,所以,所以……”
二夫人插话道:“老爷,晶晶还是个孩子啊,怎么可能有害人之心?而且,平日里晶晶就和淼淼关系亲近,更不可能做这种事啊。”
因发簪“不小心”丢在祠堂正回来取的韩淼淼听闻这话顿时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对韩秉立说:“爹爹,山匪一事应当与妹妹没什么关系,毕竟妹妹尚且年幼,应当没有那般恶毒,会与山匪勾结,还会命令小厮将车马引上小道,你可不能平白冤枉了妹妹,不然,我这个做姐姐的会良心难安的。”
她说完,意味不明地一眼就看向了韩晶晶:“我想,妹妹说是她害得我,是因为,那日她独自走掉没有告知我一声,从而对我心里有愧吧。可,可身体不适并不是妹妹的错,且,若我那日真死于了山匪刀下,那妹妹便是韩家唯一的女儿了,这是上天给咱们韩家留下的希望啊,爹爹一定要珍重,要更加疼爱妹妹啊。”
“虽然跪祠堂是咱们韩家代代相传的家法,但晶晶只是一个女孩子,而且今日她也只是把我的脖子掐红了而已,女儿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所以,恳请爹爹一定不要让妹妹跪祠堂啊。”
韩淼淼说的情真意切,语言与神情都真诚到无懈可击,然而话是这个话,但意思可能不是就这个意思了。就比如听了她这番话,韩秉立的心中却莫名的更加确认是韩晶晶勾结山匪残害姐妹,也更加肯定,无论如何都要罚韩晶晶跪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