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外暖黄的光将少女的影子投进?来,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大魔头的记忆却被拉回了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他还只是一个五百来岁的小小少年,从大家碎片化的谈论当中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他知道自己是仙魔杂生之?子,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只是一头来自妖魔界的畜生。
他们说?是他母亲引诱了天帝,毕竟妖魔都很通魅惑之?术,而天帝只不?过是犯了天下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不?过他离谱就离谱在睡的是个妖魔,若随便是个什么人,他季无休都绝不?会被这般对待。
那时少年对于?流言并没有什么分辨力,从大家的只言片语中他便恨上了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同时也恨那些被人类所支使的妖魔。
他阴郁,自卑,孤僻,身?边充斥着尖叫、辱骂、白眼,那时他觉得人生无望,日日在绝望里?沉沦。
好在他身?边还有一只巨兔赤草陪伴着他,赤草只是只普通的妖魔,不?通人性,不?善人言,但每每看向他时,那一双血红的双目里?流露出来的都是同情?与怜爱。
还好有赤草。季无休想?。
虽然童年不?幸,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季无休的天赋,在季怀谦还在苦参道法之?时,他早已将各类术法运用自如,不?仅如此,他还可以逆转体内灵力的走向,当他还是个幼崽时,天界便没了他的对手?,甚至就是天帝,也无法轻易与他对抗。
五百岁是凤族的劫,须得浴火重生,那是每只凤凰最最脆弱的时候。
季怀谦涅槃重生之?时天帝与天后不?问世间?政务,日日夜夜守护在他身?旁,这才使得他毫无痛楚的安然度过。轮到季无休的时候他自然知晓无人能替他分担什么,那段时日他独自一人躲在修仙界的某个无人处,他本想?着悄悄熬过此劫,却不?曾想?,唯一知道他去?向的赤草却背叛了他,它被他喂开了灵智,却投向了季怀谦。
在赤草的带领下,天帝携众多弟子,将他围困于?烈火之?中。
天雷与烈火在身?体内碰撞开来,每一下都激烈到仿佛要将他心神撕裂,可更要命的是,这样难以忍受的痛苦,他还要再继续承受七七四十九日。
精神已经在烈火的摧残下麻木,可令季无休没想?到的是,在这种时候天帝却带兵前来,欲将他杀死在这个他最最脆弱痛苦的时刻。
巨大的痛苦之?下季无休选择堕魔,那一日血雨腥风,尸山血海,整个修仙界的天空都被染成了鲜血的颜色。
强大却又脆弱的季无休孤立无援,在他猩红的眼底,他所看到的每个人,看他时眼里?流露出来的感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厌恶恐惧与恶意。
因为?他的强大,他们惧怕着他。他们都知道自己曾对这个强大的人做过什么,面对这样强大又无法控制的人,他们害怕他反击,所以想?在那种设想?发生之?前消灭他。
尤其是季翔。
可是他们终是失败了。
那是季无休第一次杀人,却让尸体堆的比山还要高。
自那以后,关于?季无休是个毫无人性的魔头的流言便在修仙界流传开了。
……
来到妖魔界后季无休获得了难得的清净,同时在这般清净下他又难得的清醒。
他的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魔?真的如那群道貌岸然的修士们所言的一般吗?可是他们的流言太过虚假,都说?着一些偏向于?自己的话。
好奇心驱使着他一次次返回修仙界寻找真相,他嚣张又毫无顾忌,每逢出现在修仙界都要杀死一大堆人,整个修仙界人心惶惶,于?是更加证实?了流言。唯有季翔清楚,季无休虽然看似嚣张癫狂,但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有其背后的目的,他便愈发小心,把肮脏的不?可告人的真相掩藏的结结实?实?。五百年来,每逢季无休将要摸到真相时,都会遭到巨大的反噬。
可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季无休摸到了真相,而是,他盗走了他库中的秘宝。
季无休躺在床上无声冷笑,若是知晓他最在乎的是宝库中的那堆死物,那五百年前他就该放火将它们烧干净。可怎么会有人将死物看得比人命还重要呢?指腹摩挲着玉质床缘,季无休实?在是想?不?清楚。
……
与上次带着韩淼淼回妖魔界不?同,这次季无休方一踏出妖魔界就落入了季翔早已布置好的阵网中,这次可不?是为?了吓唬他,而是要他死。各门各派各显神通,五光十色的阵法自四面八场向他砸来。五百年了,他们认为?自己已经成长到强大的地步,可季无休却也比曾前强大了百倍不?止。
季无休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眼神里?不?含一丝感情?色彩地看着将他围困于?阵法之?中的仙气飘飘道貌岸然的修士们,和五百年前有所改变的是,如今他们看向他的目光中除却厌恶恐惧,更多了些怨恨。尤其是季翔,他威严凌厉的一张脸扭曲变形,一双凤目喷出了熊熊烈火。
这一场战争持续了数个时辰,天色开始变暗,季无休心中惦记着韩淼淼会在黑夜里?冻死,于?是加快了进?程,逃离了战场。
众修士们皆身?负重伤,逃走的季无休反而给了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只有季翔低垂着眉眼,神色凝重。虽然方才季无休看似从容不?迫,但他们密如牛毛一般的攻击还是使他有一些应付不?来,不?然以他那般凶残的性子不?会放任他们活着。
于?是他提出了乘胜追击,却被各大仙门异口同声拒绝,这次能侥幸捡回一命已是万幸,让他们冒险去?妖魔界追击季无休?可别?,机会多的是,可命就只有一条。
季翔虽然对他们怒其不?争,但到底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无休那抹暗红的身?影消失在了时空裂缝处。
他猜得不?错,季无休受了伤。
小伤而已,对季无休而言并算不?得什么,潜心修炼三五个月伤口便能恢复如初。反正他也时常受伤,自己早就习惯了。
可韩淼淼要怎么办?季无休似乎是被韩淼淼柔弱的外表蒙蔽了,完全忘记了她可是一个独自在妖魔界跋涉了五个月,最终还爬上了他蔑天峰的奇女子,她完全比他想?象的要坚强的多。
“……季兄,那个,你没事?吧?”
虚无缥缈的一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散去?焦点的双眸开始重新聚焦,季无休看见屏风上的人影探来探去?,眼皮变得异常沉重,光影自他眼前散去?,他整个人都坠入了一片无法挣脱的黑暗里?。
他是这样的,强大的时候无比强大,可受伤之?后,疼痛在他身?上的体感更是比任何人都要强烈。或许这就是强大的代价。但他知道,这和曾经无数次受伤一样,睡醒了就没事?了。
“……那个,你不?回答我?就进?来了啊。”像是退潮的海水,声音越来越远。
韩淼淼动作轻缓地掀开帷幔,举着烛台踏入这片属于?季无休的黑暗当中。
暖黄的光自她身?后打入,撕裂了黑暗,照亮了她的脚下。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涌入了韩淼淼鼻下,她心里?一惊,不?可思议地回身?看了看那薄如蝉翼般的幔帘,这样的一层帘,怎会把味道阻隔的这样好?
“季兄啊……”
烛光往黑暗的深处推去?,一点一点照亮屋内的陈设,也照亮了地上一连串血滴,最终韩淼淼看见倒在床榻之?上的那个高瘦人影,浑身?上下都是暗淡的颜色,就如树木燃烧殆尽的灰烬一般,鲜血沿着床缘流了一地。
内室的灯被一盏盏点亮,韩淼淼撩开季无休凌乱遮住面容的黑发,露出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眉长而锋利,眼皮点缀着一颗浅褐色的妖痣,鼻长而挺,唇薄而紧闭。看见他被鲜血染透的衣襟,韩淼淼有些不?忍,褪下他的外衫,才发现他内里?的泄衣也已完全被鲜血浸透。
韩淼淼的脸上浮现出了震惊的神色,她实?在想?不?通,像季无休这般修为?,有谁能把他伤成这幅样子?
把人翻过来调过去?的寻找伤口,出乎意料的是,只有胸前一道一指长的伤痕,像是刀伤,伤口绽开,露出里?面红红白白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