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的痛楚退去,韩淼淼陷入一段绵长的睡梦。
那是许久没有的深度睡眠的感觉,她贪恋的睡了许久许久。
一觉醒来,满室昏黑,只有一道白光沿着窗帘缝隙打进来。
她头疼欲裂,满脸泪痕,就连枕头都浸湿了。
摸到枕头上湿乎乎的一片,她胡乱抹了一把嘴,不是吧,睡觉还留这么多?哈喇子,够丢人的。
不过她好像做了一场梦,好长好长的梦。
双脚踩上柔软的地毯,她上前拉开遮光的窗帘。
霎时间争先恐后涌进来的阳光差点刺瞎她的眼,她下意识抬手去挡,却被原本空荡荡的手腕多?的那根朴实无华的手链吸引了全部目光。
她颓然坐回床边,对着光观察着手链,一脸的茫然。
手链只是由普通的麻绳编织而?成,上面坠着一颗被盘包浆了的木珠,木珠光泽纯正润红,不像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总感觉意义非凡。
看?了一会儿韩淼淼觉得饿了,她趿拉着棉拖去冰箱里觅食,凉气扑面而?来,面对着满满一柜子零食,韩淼淼陷入了沉思。
她作息一向不规律,时常饥一顿饱一顿,但这种饥饿就是有种很久违的感觉,像是第一次这么饿一样,很诡异。
还有她租住的这间一室一厅的小窝,明明都很熟悉,可样样又很久违,觉得它们熟悉又陌生。
倏然她脑中闪过一间古色古香的房屋,屋内有飘逸翻飞的白纱,纱下还有一抹艳红的剪影。
韩淼淼摸上冰箱里的一罐可乐,心?脏怦怦跳得飞快。
应该是梦。
梦就是这样,无论在梦中情绪有多?么激动刺激,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忘光,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
吃饱喝足韩淼淼打开电脑开始工作,点开网页,她以往写过的书一本本呈现在她面前,她不在意地翻了翻,鼠标定在最?下面那一本《仙道.珞衣传》,鬼使神差点了进去,三?章没看?完就羞耻的退了出来。
她甚至怀疑自己当年写这本书的时候是个弱智,男主?怎么可以一出场就这么油腻?恶心?死了。不过那个只提了一笔的反派看?起?来却是没由来的顺眼。
就这么着韩淼淼浑浑噩噩过了三?天,每次睡醒都淌一地哈喇子,她认为是饿的,一睁眼就开始胡吃海塞。
不过时常会有些梦中的画面会突然在她脑中闪过,是一个模糊不清但感觉很漂亮的男人,他总爱盯着她看?,时不时笑上两?声。
韩淼淼甩了甩头,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去摸摸手腕上的珠子,只有这样她心?中那种难以言喻又莫名其妙的悲伤苍凉才能够得到稍微的缓解。
——
亲眼看?见韩淼淼死在自己面前,季无休几乎要疯了。
季翔只看?见季无休的神情变得很可怕,他双目之中血丝蔓延,浑身上下魔气翻涌,他想要解释他并没有动手,他也不晓得她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可下一刻,一柄宽刃的剑就刺入他胸膛,紧接着他的神魂就被人抓出,伴随着强烈的痛疼,神魂灭了。
眼睁睁看?着韩淼淼被坏人抢走的团团好不容易赶了过来,就看?见季翔魂飞魄散的那一幕,他们的王很吓人,像地狱来的魔鬼一般,他转身想逃,却被季无休抓住。
季无休:“发生什么了?”
团团:“就,就……”他把韩淼淼劈开时空裂缝的壮举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拍马屁,“她好厉害,不愧是王的女人。”
劈开时空裂缝。
就连季无休都不能完全倚靠自己的力量劈开时空裂缝她又如何能做到?
她是魔修,魔修功法?中曾有记载,只要运功得当,修士是可以借助魔界本源的力量。不过,若是身体?支撑不住,则会遭受反噬而?溃败,身体?与灵魂皆会献祭给本源。
天道曾给韩淼淼看?过的结局还是发生了,不仅发生了而?且还提前了近百年。
整个修仙界恍若人间地狱一般,大火弥漫,海水倒灌,群山崩塌,哀嚎不断,遍地横尸血流成河。
看?着比山还要高?大的动物在天地间撒泼打滚仰天长哮,修仙界的小动物们心?灵遭受重创,这颠覆了它们的认知,它们不敢相信,瑟瑟缩在没有大火弥漫的角落,不吃不喝。
季无休翻遍整个修仙界找到了被季翔藏起?来的季怀谦,当时季怀谦已经恢复了意识,看?见季无休时他恐惧到肝胆俱裂,他崩溃地说?:“季无休,你不能杀我,我们可是亲兄弟啊,你不能弑兄。”
季无休讽刺地一嗤,毫不犹豫捏碎了他的脑袋。
季无休不相信韩淼淼死了,可他将整个修仙界掘地三?尺,都没能找到韩淼淼的半缕神魂。
人间,妖魔界,每一处都没有她的踪迹。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十年后。
十年前季无休发疯屠了修仙界,却并没有占领修仙界,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蔑天峰。
而?在修仙界作乱的众妖魔们该复仇的复仇,该认亲的认亲,它们做完了自己五百年前想做的事儿后,就成群结队地跟随它们的王回家了。
被糟蹋过的修仙界满目疮痍,硝烟弥漫,一切归于平静后有些幸免于难的小小修士灰头土脸地冒出头来,他们看?了看?自己面目全非的家,看?了看?曾经那些朝夕相处却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的同门,来不及悲伤来不及哀悼,聚集幸存者,于是开始着手重建家园。
经过他们的不懈努力,十年后的今天,修仙界已经被他们重整的很像样了。
再去看?妖魔界,却与十年前并无什么不同。
只是蔑天峰上那个凡人厨子,因为吃了季无休给的丹药,算是半脚踏入了仙途,十年来,容貌未曾发生过半点变化?。
或者说?整座蔑天峰都与十年前一模一样,啊,硬要说?什么不同的话便是这峰上多?了漫山遍野毛绒绒的小兽,还有果树上缀满了青丫丫的果子。
小兽们和果树都是韩淼淼十年前留下的,她怕自己离开后季无休孤单,于是就想了这么个法?子,她想有猫陪着他总不至于孤单。可十年了,蔑天峰一直都由方厨子打理着,季无休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越过一片连绵起?伏的葱翠山群,死海就静静的躺在浓浓的冷雾之下,海中有一座孤岛,被黝黑又静谧的海水四面环绕,如同死地一般。
太阳落入死海,橙黄的霞光给这片漆黑的海域带来唯一一抹短暂又艳丽的色彩,很快消沉。
天地陷入黑暗的寒冷之中,却只有这座岛,在黑暗中散发着生机勃勃的光亮。
那是一株庞大到几乎可以遮天蔽日的生命树,树上散发着莹白光亮的密密匝匝的生命果刺破这无垠的黑暗,像一个永恒的指引矗立在天地间。
树下一抹红影虔诚跪拜,像尊雕像一般。
少年双手合十,一颗殷红的血珠垂在他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
他双眸紧闭,那张好看?的脸变得越发棱角分明。
曾经季无休不信天地不信命,他只相信自己。
可随着日日无望的等待,他变得绝望又疯狂,他无数次想,若是淼淼真的死了,那他也没有活着的意义,他是要去陪她的。传闻不可入轮回之人死后要去到混沌之地,那里漆黑又寒冷,淼淼一个人在会怕。
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的固执的认为韩淼淼没死。那若日后她回来了,他却不在了,她是否会更?伤心??
在那段绝望的日子里是鸾尾留下的檀珠给了他理智,鸾尾说?“只要心?中有爱,有牵挂的人,便能抵抗天命。”她说?“要相信信念的力量,它远比你们想象中的强大。”。
那为什么,淼淼还没有回来?
生命树前季无休把自尊碾到了尘埃里,只要韩淼淼能回来,他愿意付出一切。
可十年了,有无数生命果掉落在他身侧,融入大地,又有无数果芽蓬勃生长,太阳无数次升起?无数次落下,他的淼淼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
韩淼淼又做梦了,随着时间的发展,她梦里的画面就愈发清晰,即使醒来也久不能忘。
以前她只会在梦里哭,可是现在她居然梦着梦着,就心?疼醒了。
心?痛居然是这种感觉吗?怎么比被人拿刀子剌还要疼?
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不到三?点。
梦中她永远梦到的都是同一个男人,他好似只有一身衣服,永远穿着鲜艳的红。只不过这一次,她却是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就算是放到娱乐圈也是经久不衰,只要有比美?绝对会被拉出来溜的一张脸。
拉开台灯,韩淼淼根据模糊的记忆在纸上勾勒出男人的模样。
看?着白纸上简单勾勒出来的线条,韩淼淼的心?脏陡然一缩,顿顿的疼一丝丝渗入她的骨血,使她整个人都天旋地转起?来。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和那个不晓得什么时候戴在她手上的珠子有关吗?
韩淼淼疼得满头冷汗,拉开床头柜找到那颗珠子攥在手中。
突然,她看?到了一副画面。
在一团混沌的黑暗中,有一棵果实会发光的树,那树长得十分遮天蔽日,树干有十人合抱那般粗壮。
树下跪俯着一人,身瘦削,着红衣,姿态虔诚,卑微至极。
他的手上同样也有一枚檀珠。
韩淼淼一愕,无数祈求的声音灌入她耳中。
——“淼淼,回来吧。”
——“……我愿付出一切。”
——“……”
声音悲凄祈求。
一看?见他那副卑微颓靡的模样,韩淼淼的心?顿时更?痛,她曾看?到过的无数画面中他永远都是从容强大游刃有余的,何时像现在这般?
是谁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那个如此作践他的人。
——“我求你,回来……”
少年抬起?了头,沉沉一双凤目望向无垠黑暗。
仿佛被他看?了一眼,韩淼淼心?神一震,画面弹出脑海。
……
这一夜韩淼淼又是未眠,天蒙蒙亮时才有了些困意。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在想季无休——
他是谁?我和他认识吗?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总是看?见他?然而?季无休朦朦胧胧的影子在她脑中犹如水中之月,方要触碰,便会漾着微波散去,无处可寻。
韩淼淼带上眼罩,倏然她好似听见了一声呼唤,重新被她套回手腕的珠子在晦暗的光线下散发出奇异的红色光芒。看?着那闪烁的光,韩淼淼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季无休。
“季无休?!”她惊然坐起?,男人的容貌在她脑中无比清晰,她甚至都能看?见他双眼皮褶皱里的那颗妖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