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顷刻陷入沉默。
君寻隔着白绫,好整以暇地看?着容华,忽然扑哧一笑?。
“我又不傻,”他眉梢轻挑,“知道是什么东西了,自然不会再吃。”
吞掉第一枚丹药,是为了印证猜想?,而事实?证明紫焰确实?是这黑气的克星。
之所?以直接将丹药吃掉,只不过单纯想?试试效果罢了。
更何?况他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
从前?有几个世界玩腻了,君寻也?曾到处搜罗毒药当糖豆磕。
他根本不在乎这些药丸会不会将自己毒死?,因为唯有毒药发作时的痛感,才会给他一种?自己是真实?“活着”的感觉。
只是没想?到这回?阴沟里翻船,极乐城主这个老变态居然将料加到了催|情药里……
君寻不由捏捏眉心,表示自己确实?还没见过这种?套路。
反观容华,却颇有几分怀疑地紧盯着他,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样。
——上次、还有上上次,都是他一移开视线,师尊就将那些丹丸给吞了,阻止都来不及!
见他神态坚定,一副誓死?都要盯住自己的模样,君寻轻哼一声,收回?了手。
……不吃也?罢,虽不能确认这极乐丹内的黑气要摄入到何?等剂量才会令人失去理智,但好歹发现了些端倪。
“这药——”他下巴尖轻抬,“全城都在用吗?”
一直悄悄盯着二人互动的夕月一惊,立即挺直背脊:“是、是的,全城的药都是揽尽芳华下发的。”
她说着,又有些迟疑:“可自从有客人发狂后,城主却仍旧下令全城花楼不得?停止供应极乐丹,奴才觉得?不大对劲……”
君寻默了默。
君寻单手支头,一抬指尖,水蓝冰丝串金珠剑穗凭空出现,挂在纤细手指上来回?摇曳,格外晃眼。
“那你可识得?此物??”他随手一抛,剑穗便化出一道弧线,稳稳当当落入夕月手中。
后者捏起金珠仔细端详片刻,若有所?思道:“好像有些印象……似乎是隔壁花盈楼牡丹姐姐的东西。听闻她月前?曾识得?一位青年才俊,还说与那公子交换了信物?,只待对方来娶了呢。”
“……呵。”
君寻一哼,不置可否。
这红衣美人似乎有些喜怒无常,见他冷笑?一声便不说话了,夕月有些惴惴,下意识将求助的视线投向了一旁虽眸光疏冷,面相?却格外温雅俊美的白衣仙君。
容华略一沉吟,旋即道:“姑娘方才求救,所?为何?事?”
夕月杏眼再次溢出泪光,兀地向二人连磕两个响头,红着脑门道:“奴与舍弟本是城外桐花村的孤儿,是寻花人前?来,说舍弟根骨优秀,若奴愿入城为伶,便能将舍弟送入仙门学艺。”
她抽噎了一声,复道:“风弟被带走后,原本每月皆会寄来一封家书,风雨无阻的……可自从两月前?,却音讯全无!”
“奴担心风弟遭遇意外,想?见城主一面,求他相?助,”夕月愤愤道,“可他却屡次找借口,闭门不见!奴别无他法?,只想?亲自去寻,却被那城主专门派了侍卫看?守,每次逃跑都被抓回?!奴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她说着,又磕了两个响头,泣不成声道:“冒犯二位仙人实?属无奈之举,可风弟无辜,还请二位救命啊!!!”
房中再次陷入沉默,唯余女子伤心欲绝的哭声。
君寻蹙着眉,心底涌上一丝烦倦。
按照以往经历来看?,夕月口中这位风弟大抵凶多吉少了。
而他最厌生离死?别。
容华立即觉察出师尊周遭顷刻转冷的气压,隐约猜到对方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他看?了看?夕月,又转向茶案上散落的药丸与金瓶,略一斟酌,却是缓慢伸手,按上了君寻颇为瘦削的肩膀。
“师尊,”他试探道,“既然这丹药出自揽尽芳华阁,不若我们去城主府询问一番?”
君寻神色恹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榻缘扶手,没有回?应。
容华顿了顿,却是话锋一转:“弟子记得?揽尽芳华不远处有一小?吃摊,售竹孛娄的,师尊想?不想?尝尝?”*
君寻指尖一顿。
容华接着道:“旁边还有一间酒家,桂花酒乃城中一绝,甚至有人专门来极乐城,只为品酒呢。”
君寻终于?仰头,隔着白绫“看?”了他一眼。
容华含笑?:“那我们现在就去?”
君寻轻哼一声,移开视线。
容华会意,立即转向夕月,温声道:“劳烦姑娘,为我家……准备一身干净轻便的衣袍。”
他可疑地略去了称呼,后者却半点没有察觉。
她原本正在努力?理解二人之间究竟怎么达成的共识,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又悄悄看?了一眼身姿颀长纤细的红衣美人,视线在对方胸前?一顿,有些迟疑。
花楼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夕月当然瞧得?出这位美人并非女子,只是见他一身襦裙,又开始拿不准了……
君寻似笑?非笑?地回?望,补充道:“衣裙,要红色,再拿一个帷帽。”
夕月立即回?神,点点头,红着脸如在梦中般离去了。
容华有些茫然:“师尊,为何?……”
他平日衣着也?无不妥,且方才几乎已经在侍从面前?暴露身份了,根本没有必要再继续伪装……
君寻莫名其妙地抬眸,似乎在疑惑对方为何?有此一问。
“因为有趣啊——”
他缓慢起身,一直松松披在肩头的雪衣大氅滑落,露出层叠繁复的曳地红纱,随着美人旋身,若花瓣般肆意扬起舒展,露出一双雪白如玉的赤足。
君寻回?眸,唇角轻勾:“不好看?吗?”
容华这才发现,师尊竟一直没有穿鞋,只是裙摆过长,自己竟一直未曾发觉。
柔软纱衣并未将他张狂肆意的美丽压下,反倒愈显骄矜靡艳,风姿飒然。
……完了。
容华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一生都移不开眼了。
夕月回?来的很快,甚至还来得?及换上一身男装,甚至还贴了个假胡子。
她敲门时,容华的“好”字刚要出口,又立即被笃笃声压了回?去。
君寻轻笑?一声,转向门口:“进来。”
夕月一进门,便被侵略性十足的秾丽红衣晃晕了眼,缓了一瞬,才低下头,双手将怀中整洁干净的红衣递给容华:“阁下请便。”
说完,她就十分自觉地带上门,蹲门外候着去了。
被打断的容华却暗中松了口气。
好险,差一点点就把真实?想?法?暴露了……
他展开手中衣裙,缓慢松了口气。
夕月很聪明,特意为师尊备了一身款式中性的衣袍,除却衣领稍低了些,并没有他身上那身纱衣华丽娇艳,只是仍旧柔软飘逸。
容华亲手帮师尊更衣,除下最后一层薄纱的同?时,他眸底隐约涌上一丝悻然,又刹那转为侥幸。
如此美丽诱人的师尊,虽只短暂地出现一瞬,却完完全全只是他的。
自己曾抚过他的眉眼,揽过他的腰肢,还……吻过那双柔软薄唇。
想?到这里,容华便心口怦然。
君寻背对着他,并没发觉对方清澈眸底一闪而过的暗色。
他快速换好衣物?,又反手将榻上白衣取来一抛。
容华掩下眸底异色,乖巧接过穿好,又拾起仍在桌下躺着的玉冠戴上,旋即拿起帷帽,动作温柔地为师尊戴上,又将帷纱拉拢,严严实?实?地将对方美貌遮住。
君寻有些好笑?地看?着前?者过分细心的动作,双臂环胸,却也?没说什么。
二人推开门,便直接带着夕月,凭着君寻自程长老处顺来的玉牌,一路大摇大摆地离开缺月阁,来到街边。
“姑娘,”容华一手紧紧拉着君寻手腕,边询问夕月,“我们准备前?往揽尽芳华阁,不知姑娘是要出城还是同?行?”
夕月略一思索,抖着胡子严肃道:“奴要见城主,要问个明白,他究竟将风弟送往何?处了。”
他含笑?点头,又转向君寻,尚未开口,便闻帷帽之下低嗤一声:“……心软。”
容华微怔,环住君寻的手指却捏了捏掌中细腕,低笑?回?应:“师尊难道不是吗?”
君寻冷笑?,直接甩开他的手,独自向前?走去。
容华无奈一笑?,只好跟上。
三人一行就这样穿过灯火通明的华街,来到了容华口中竹孛娄的摊位,买好一大包收起来,来到酒家,包圆了店内所?有存酒。
直到抿下第一口桂花酒时,君寻才终于?肯再次搭理容华,纡尊降贵地抛出两个字:“尚可。”
后者登时眉眼如月:“师尊喜欢便好。”
君寻又轻哼一声,自顾自喝起酒来。
这酒比起云巅春略有逊色,却清冽甘甜,自带一股花香,搭配酥软香甜的竹孛娄,直接拯救了他被缺月阁那壶加料劣酒伤害的舌头与口腔。
君寻勉强原谅了容华今日来的多番放肆,正待再说些什么,却见酒家棚外人群双分,竟跑出了一名绿衣襆头的男子。
那人站定二人三尺之外,视线在容华与君寻身上游走两圈,遥遥一揖,恭敬道:“二位美人,城主大人有请。”
君寻:“……”
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