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声在一片机械敲敲打打的声音中显得很突兀,引来维修工人们的注意。机修主管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废机油一向都是机修组管理的,这桶子里有多少油,满了没,需不需要提醒行政叫人来收购,都是这机修主管话事的。
他一定能帮自己说上两句!比如,他可以证明这油桶里,原来有多少废机油。亦可带着些许期盼,朝他望去。可他只是对工人们说:“瞧什么热闹?赶紧吃午饭去,下午还要干活呢!”
说罢,他也跟着转身走开。
好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亦可心中发凉,身上发热,喉咙里火辣辣的。毫无胜算地对吵了两个来回,她只觉得体力不支,正午的太阳照得她人快化掉。她头嗡嗡地响,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手指尖微微发抖,仿若秋日里最后一片即将落下的枯叶。
她有点想哭。这不是她的意愿,却是一种奇怪的生理反应,容不得她控制,就像她控制不了自己肚子饿了咕咕叫那样。
一吵架,就想哭,这也太逊了吧!
别哭,千万别哭!忍住,哭了就败了!
越叮嘱自己,那泪意就来得愈发汹涌。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好在这场争吵,被人及时打断。保安何伯去饭堂打完饭,思来想去终究不放心,还是绕到后门察看。眼见三人吵得火热,亦可又这般面红耳赤,便赶紧打圆场,对赵姐说:“哎哟老板娘,你有所不知,我们总部都发通知了,从六月份起,如果外部车辆没有内部人员带,是不可以放进来的!如果进来之后,发生什么事,一律报警处理。刚才我让你等等方主管出来带,你就一个劲地往里开,拦都拦不住。我还以为你和方主管说好了……”
亦可心中一片感激,抓住何伯话中那根稻草不放,“确实出事了,报警吧。”
“我看方主管在这里,应该也出不了大事,不会要闹到报警的。老板娘也不是会坑人的人。”何伯又说道,他是广远港本地人,一口地道的本地方言,赵姐听了忙点头,也用本地话说:“是啊,是啊。”
“靓妹脾气大,我也不过是开开玩笑,谁知道她年纪轻轻严肃得很,很不幽默呢!”赵姐绷紧着的脸蛋如夏日下的雪糕,一下子融化,绽开个笑脸,突然得很。
“你说多少桶,就多少桶。等会抽完最后一桶,我们就一起去财务室交钱。”她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忽变得十分配合。
原来,这赵姐一听到“报警”二字,兀地想到自己职业生涯的滑铁卢——丰田店报警事件,心脏也不由得跳快了两拍,赶紧地顺坡下驴,见好就收。
亦可还未曾想到这层,只是觉得奇怪,更多的是不服。她胸口的起伏仍未平息,怒气也还在身体里四处乱窜,很不愿意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这个老女人。可何伯安慰她:“算啦,现在都快十二点半了,赶紧处理完事情,下班回家吃饭吧。”
他又说赵姐说:“方主管是新来的,总部很重视的,专门让她来管理创日店。”
新官上任三把火,被烧了一把,算我倒霉!赵姐心中啐了一口,嘴里却道:“这方主管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没想到声音这么大,吵起架来我们两人都不是她对手呢!”
“是,我们方主管很会管理的。”何伯说。
亦可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仿佛冰箱冷冻室里的僵尸肉。
待到与赵姐一同去财务室交钱时,亦可仍旧摆着个扑克脸,可赵姐已经开始主动与她说说笑笑的,热络得很,一点都看不出两人交锋过的痕迹。
相比之下,亦可显得像个很不好打交道的摆臭架子的人。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