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国公府书房。
唐邈领了?韦渊的命令,静静蹲伏在?书房门外的一棵树上,枝干湿滑,但他的轻功不错,踩着?树枝一动不动,便如同融入了?晦暗的夜色,彻底化作树的一部分?,生长在?繁茂的枝叶间。
阴雨对于刺客来讲确实?天公作美,唐邈从树叶间隙里盯着?书房窗口徘徊的影子,等到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吹灭了?蜡烛,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当即抬臂低头拉动弩机,一支利箭挂着?字条从门缝射了?进去,一声?闷响扎在?墙上。
傅传礼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后知后觉的倒抽凉气,他下意识地想要喊人,但回?头见到箭上绑着?的纸条,又脸色一变硬生生压回?了?声?音,反而半掩着?门惊慌地左顾右盼,生怕别人知道。
唐邈打算马上拉开距离的腿一顿,见状重新蹲了?回?去,他暗说有?点意思,这趟恐怕能收获非同一般的隐秘情报,傅传礼分?明心中有?鬼,竟然连侍卫都不敢叫,省了?他甩开追兵。
他悄悄等傅传礼强装镇定关?上门,脚下发力轻轻一踏枝干,嗖地窜到了?房檐之下,小心翼翼地捅开一点高处的窗纸。
傅传礼咽了?口唾沫,惊弓之鸟般将门栓插上,边走边回?头,挪到箭枝旁用力拔了?下来,然后迅速解开绳线,展开纸条。
他紧皱眉头一看?,只有?四个端正?的字,“不得多言”。
傅传礼用力攥紧了?纸条,懊恼地把它掷在?地上,撑着?额头深深叹息,片刻之后快步来到窗前,推开窗子压低声?音哀求:“你到底是谁?老夫什么都没透露,什么都没对陛下讲啊!义儿已经死了?,老夫也?让秋风入宫了?,你就不能放过老夫吗?”
唐邈扒着?屋檐下的梁柱,傅传礼的语气渐渐气急败坏,他想了?想,猜测义儿应该是指傅传礼战死的长子傅景义,果然不是像傅传礼所说用傅景泽的性命要挟这般简单。
就在?这时,小路上匆匆走来一个中年妇人,提着?食盒,听见傅传礼一句中途收住的话,表情也?变得惊疑不定。
“老爷,又有?人射箭来了?吗?”傅夫人进了?书房,忧心忡忡地问。
“嗯,警告老夫不要对陛下多嘴。”傅传礼关?了?窗户,“想不到义儿一时糊涂……唉。”
“老爷,难道我们只能一直受他威胁吗?”傅夫人捡起纸条,有?些不甘,“陛下带傅秋风来,若非我装病不见,傅秋风必定会?耀武扬威羞辱于我,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就别理会?,一封信而已,便说是有?人伪造证据败坏义儿名声?,义儿已故去多年,陛下难道会?相信那藏头露尾之辈?”
“明哲保身,亦会?招致毁灭。”傅传礼低声?重复了?一遍,叹道,“送信之人藏头露尾,那他的主人呢?假说这封通敌密谋的信件是掌握在?陈峻德手中,我傅家岂有?翻身之日!”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傅传礼在?屋内踱步,抱怨似的说:“如果当初不是你说无言身份卑贱不该留在?府中,我也?不会?将她送走,就没有?今日之危了?。”
傅夫人柳眉一竖,气道:“老爷啊,您怎不说当初莫去逛那劳什子青楼,不认识什么美貌歌妓,也?不会?有?今日之危?都是你的决定,你倒怪起我来。”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吵。”傅传礼疲惫地摆摆手,“等些时日,静观其变吧,明天泽儿该回?来了?,让府里准备些好酒好菜,我好好说说他。”
傅夫人一听到傅景泽,顿时露出心疼之色,她点点头,走到门口忽地想起什么,小声?问道:“对了?,我记得你把那女人接回?来之后,夜里有?刺客问她要什么宫里的牡丹玉佩,这回?也?是让傅秋风进宫,会?不会?和这事有?关??”
“她一个歌妓,即使?有?值钱的玉佩也?早就当了?,多少年的事还能扯到一块儿。”傅传礼摇头,“说实?话,我总觉得这是陈峻德的人,秋风进宫,好让陛下冷落贵妃,给?他的女儿制造机会?。”
“可现在?贵妃是没怎样,听说贤妃宫里头倒损了?个总管太监。”傅夫人有?些嘲意,把纸条放在?桌上,“我先回?去休息,老爷也?莫烦扰,车到山前必有?路。”
唐邈屏息看?着?两人熄灯出门,傅传礼把箭枝藏在?外衫里,并未直接回?卧房,而是进了?府中的藏品库,屋内百宝格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古玩瓷器名家字画,像是一间普通的陈列室,唐邈避过一队巡逻的府卫,跃上房顶趴在?屋脊之下,掀开一块瓦片,看?见傅传礼转动几下花瓶,进了?打开的地下密室。
不到一刻钟,傅传礼便离开了?房间,唐邈等了?等,也?利落地闪进了?屋子,按照傅传礼扭动花瓶的角度打开密室,找到了?一个放在?书柜最下方的扁长盒子,他从袖口抽出根细针,微微弯了?弯,插进锁孔捣鼓几下开了?锁,便看?见两支箭和字条都放在?一起。
……
“属下拿了?箭和字条,所有?东西都归复原位,便尽快赶回?宫中。”唐邈将襄国公府内经过描述一遍,“据属下推断,傅景义在?当年带兵抗击北幽时,与北幽私下通信,这封信件被人用来威胁傅传礼,但属下唯一不解的,是傅夫人提到宫中的牡丹玉佩。”
“歌妓为何会?有?宫中的玉佩?若是受了?宫中赏赐,又怎会?沦落风尘。”容璲不解。
“臣也?未曾听先母提起过,不过先母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也?许是家道中落,即使?有?财产也?变卖了?吧。”傅秋锋蹙眉,对唐邈道,“这字条是孙立辉的笔迹。”
唐邈一愣:“孙立辉死了?,那岂不是死无对证?难道这也?是面具人做的?傅公子,您进宫这么久,没人暗中联系您威逼利诱给?他办事?”
傅秋锋指尖一压,箭枝灵活地在?指缝里转了?两圈,他笑眯眯地望着?唐邈,不疾不徐地问:“你这是在?怀疑我?”
唐邈一捂嘴,自知失言,连连摇头道:“没有?,怎么可能呢!属下知道您和陛下情深意重,绝对不会?背叛陛下,就算有?千万金也?不可能动摇公子您的忠心!”
傅秋锋对唐邈秃噜的一串抱以冷笑,容璲起身从傅秋锋手指间抽走箭枝,检查一番也?只是军营中的普通箭枝。
“傅传礼怀疑陈峻德,想必是要留着?证据,若有?万一,也?好拿出来指证。”容璲把箭交回?唐邈手中,“你再把东西原封不动送回?去,不要让傅传礼察觉。”
“是。”唐邈立刻接了?箭,飞快从傅秋锋的视线中逃了?。
容璲站在?窗边,沉思后说道:“朕给?你增加两个暗卫,日夜轮班保护你的安全。”
傅秋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陛下,恕臣不能接受,我们要装作不知此?事,那突然增加守卫,岂不是明白告知敌人我们在?国公府有?所发现?”
容璲回?过头,盯着?严谨的傅秋锋:“你根本没将自己的安危考虑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