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日光下彻，竹影婆娑，小桥边的淙淙流水偶尔与水中鹅卵石碰撞出点点水花，弄玉站在竹园前的竹桥上，望着无垠的天际，默然独立。
“在看什么？”
张良悄然来到弄玉的身侧，同她一样抬头望天。
“七国的天空，秦国的天空。”弄玉平静地回答，又轻声问道，“你可有发觉有何不同？”
“……”
张良沉默了。
“我并不在意谁是统治者，当年如是，如今亦然。”弄玉斜睨了张良一眼，“只要是能给百姓带来和平安乐的，便是好的君王。”
“弄玉认为嬴政是一名好君王？”
弄玉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历史所趋。七国各自为政，战乱不止，这七国中的强者一统天下，已然是定局。然而七国之主并不是那么好做的，他所颁布的政令可以说是功在千秋，可惜急于求成，妄图将几世人才能完成的丰功伟业于一朝做完，按照目前的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出不了十年，必然官逼民反，朝纲不稳，再加上反秦势力，秦国的江山迟早易主。”
张良皱了皱眉，他转过头看着弄玉，“你难道不曾恨过？”
弄玉掩面轻笑，“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我的经历已非常人能及，更何况，当年我离去之时韩国仍在，如今韩国虽灭，但再世为人的我已经看淡了。”
张良不禁握紧了拳头，他不是弄玉，也未曾历经死亡，哪怕他知道那是大势所趋，但是亡国之恨始终萦绕在心头无法消弭，“那你为何要相助墨家。”
“我帮的是天明。”弄玉朝着小圣贤庄的三省院的方向说道。
张良愣了一下，仍是蹙着眉，“你想做什么？”
“让天明成为秦二世，或者是新朝君主。”
弄玉的眼中闪烁着光芒，张良突然觉得他一时间看不透这曾今的故人，“……秦……二世？”
“你可知天明曾是嬴政最疼爱的孩子。”弄玉轻声道，就她仅剩的对这个世界的记忆片段而言，比起不知在何处的刘邦，天明是她心目中更加适合的人选，“天明的资质你也是知晓的，而他作为嬴政之子身处咸阳宫时所接受的教育，应是最正规的皇室教育，只是阴阳家的封眠咒印让他忘记了过去。”
“难道那咒印……”已经开始松动了？
弄玉点了点头，“近来天明可曾有过梦魇？”
“子羽倒是有跟我提过，他曾在一次夜起时见到天明睡得不安稳，但是并无其他异状。”
“这便表明他的记忆开始恢复了。”弄玉转身看向张良，“你认为他能够对爱了自己十数年的父亲下杀手吗？”
张良闻言沉默了。
“虽然他不会杀了嬴政，但这不表示他不会推翻他的统治。”弄玉轻叹了一身，“那孩子终究更像他的亲生父亲，他是这盘天下大局中一枚不可或缺的棋子，当或许未来有一日，他会成为执棋者。”
“而当那时，他身后的势力便是他的助力。”张良眼神一动，“嬴政，真的是个可怕的敌人。”
“看清楚了？”弄玉轻轻笑了笑。
“真是一叶障目。”张良自嘲道，“果然还是缺乏历练啊。”
“你只是被亡国之恨动摇了心智。”
张良摇了摇头，“亡国之恨无法忘却，若有朝一日我能有机会刺杀嬴政，我是不会因为天明而放手的。”
“那孩子不会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的身上，若你真杀得了嬴政，他只会伤心而不会仇恨你。”弄玉舒了一口气，“或许，当初嬴政放天明离开就是等着这一天。”
天明是引出反秦叛逆势力的一颗棋子，可就算天下人都认为他只是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或许只有嬴政觉得他会在这场乱局中成长为执棋者，成为与他对弈的那个人。
为王者，向来是孤家寡人，而嬴政在天明的身上投射了太多的情感。
如今的秦国刚刚统一六国，嬴政是不会让王朝存在不稳定的因素，于是才有了抓捕叛逆分子的政令，但他也看得清楚，他的继承人中唯扶苏能承其位，但扶苏性格不够果决，只能不断历练，这也是为何扶苏长期在外的原由。
“明日让天明回一趟墨家据地吧。”
“荀师叔同意了。”
弄玉点了点头。
“良明白了。”张良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站在竹桥一端的颜路便没再说下去，“二师兄寻我，弄玉我们改日再续。”
弄玉目送张良随颜路离去。
“张良走了。”
萧瑟从身后竹院中走去，来到弄玉身边。
“嗯。”弄玉点点头，“明日我们或许会见到公子扶苏。”
“哦？”萧瑟挑了挑眉，“玉儿其实并没有像要推天明登顶而是另有人选。”
“天明的路与你相同。”弄玉轻叹，“只是不希望他与扶苏走上父皇和皇叔的老路。”
萧瑟愣住了，他仔细想了一下，若是按照弄玉的计划，或许有一日，扶苏与天明真的会走上那条旧路。
“所以我们是在做什么？”萧瑟喃喃自问，又轻声自答，“我们是在为天明清除隐患。”
“是啊，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弄玉抬眼望向已经昏沉的天空，“毕竟我们能够停留的时间并不长。”
竖日
荒无人迹的山间小路上，萧瑟、弄玉和荀夫子三人正慢悠悠地向墨家隐秘据点走去，行至半天，荀夫子忽然问道，“你们可曾听见什么动静。”
三人停下了脚步，萧瑟看向弄玉，“九匹马，一匹在前，八匹在后，有人在追捕什么人。”
弄玉颔首，这应该就是公子扶苏了。
萧瑟挑了挑眉，所以，我们要出手？秦兵可就在数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