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无情仙再发作,顾影就自己接上了话:
“你看,如果李秀英和顾文友早就有情分,那他备嫁之前,整天在家,却没和顾文友叙过别情吗?有什么必要写信呢?
“就算非要写信,算是笔墨情趣吧。可又有什么必要,在家时不送过去,却把这信揣到婆家来?他在婆家想送出这信,想必是困难重重。为何舍近而求远?
“好,就算他傻到揣着情书来结婚。他那新郎礼服,又不是平时的衣裳,能把这信放在哪?若在袖子里,来回地行礼、振袖,如何能不掉出来?若在腰带中,频繁地躬身、跪拜,岂不是早拗断那玉簪了么?
“或许,也可以放在衣内,贴肉藏着。可我们大婚之时,乃是初夏。他一身新郎吉服厚重,再加上走走拜拜,若怀中果然有信,早被汗水湿透了吧?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信件,就是从他身上掉出来的。那么他下轿不掉,拜堂跪下行礼不掉,一路走到后院不掉,磕绊着上了楼也不掉,偏偏掉在最后一处,洞房门口?
“好,就算这也是巧合。那么闹洞房的时候,屋里有那么多人,进进出出都没看见这好大的一个信封,等到没人了,散尽了,我去关门,只给我看见?
“这么粗劣一个局,太假了。顾文友觊觎李秀英许久,最后想出的却是这种主意,也是个神人。佩服,佩服。”
好么,这阴阳怪气一通讽刺,怪不留情面的。
无情仙有些不快:
“就算你看透了这其中因果联系异常,但你也不能否认,巧合再小,也有巧合的可能!”
顾影笑道:“你自己都不信,却来和我狡辩?”
“那你怎么解释信中之言,还有附赠玉簪之事?”
顾影缓缓地坐了下来:“无情仙,我想向你要一项能力,好解说此事,不知你做不做得到?”
“你说。”
“讲话太无聊了,我就想,能不能让我变出来些什么东西,看着说,也好直观些。”顾影笑道,“你放心,只在此处用。”
“我对你生杀予夺,不过一念。怕你什么?”
无情仙话音落了,也没见用什么功法,顾影也没觉得身上有什么变化。但她知道,这法术必然奏效了。
试着微微一动心念,抬起手来,只见手心上悬空出现了那根碧玉簪;再一抬手,就出现了秀英常用的那个首饰盒。
她就侃侃地讲:“簪子出自此盒,是李家讲不清道理的根源,也是此案的重要物证。但是,竟没人想到过,这簪子,绝不可能是赠予顾文友之用。”
“为何?”
顾影淡淡地把玩着幻象的物件:
“李秀英和顾文友是内亲,自小不用互相避忌。这样的关系,想要有些苟且,是何等的容易?若果然有情,当在豆蔻年华、情窦初开之时,就已有了些私相授受的迹象。
“等到秀英年方十七,李夫人将其许给王玉林。乍然逢变,在心中就觉得,‘新’不如‘旧’。这时将近别离,叙起情话来,全是旧事;送起物件来,也该是从前两人常用的、更贴身的。
“袖香盒、汗巾、镯子、手炉……诸如此类,都是上佳之选。因为如今,琵琶别抱了,旧情要‘隐’,送的东西也要‘隐’了。怎么可能拿出一个在头顶上招摇的发簪,送了出去呢?
“但是,话说回来,此簪也不是送不得。若李秀英真能送出这簪子,我倒也敬他几尺。”
无情仙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顾影坦然道:“若送此玉簪,那是以‘新’换‘旧’,要表不要里的决绝之意。秀英曾对我说,这妆匣里的首饰是专为新婚而制,全是崭新的。这样价值不菲的新簪子,送到家道败落的旧相好手里,扎的不是发髻,是人心哪。”
“竟然……有这么多讲究……”
“当然啦,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是什么?”
顾影答道:
“两人有情,是两人的私事。这其中授受的物件、说过的话,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方才判断,也是按照常理推论。可是,若她们两个的缘分就系在簪子上,一看送来簪子,两人心知肚明——这种情形,就要另说了。
“但两人若是心有灵犀到这种地步,又何必留下文字,给别人留下把柄呢?”
无情仙沉默了一会,似乎静静考虑了这些话。
过了一晌,又嗔道:“我都快被你绕进去了!一会可以送簪子,一会不可以的!若我任性编排,我就要这件事当真,也不考虑什么表里、隐现的,就要他送情娘一支簪子,该当如何!”
顾影笑道:
“那有何难?送便送啊。
“可是,他家中旧物,不知多少,何不从素日喜欢的匣子里拿一支送情娘?为什么要动嫁妆?
“秀英家富有,抬来王家十里红妆,里面的东西,岂是记得清楚的?自然需要做册子记录。拿了什么,给了谁,就是一笔进出账。难道要他记下:新婚次日,将碧玉簪赠予表姐?
“即便不记账,总要找借口,交代这物件吧。其中又多添了多少麻烦?他不嫌费脑筋啊?”
无情仙又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