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看起来谈话气氛很是和谐,但顾影心里?明白,两人话题只不过?是闲事,说得并不深。
此时的亲近,可能只是一种讨好的手段。
此时的阿光,还是彻头彻尾的云浪宗少?郎君。
若是存心轻视,无情仙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也?许有人喜欢柔顺的伴侣,可顾影觉得,现在的阿光,有更多耐人寻味的风情。
有来有往互相试探,走在对方的底线边缘,一点一点迈出探查的脚步,看他或是接受,或是躲避,或是直接拒绝……
都令人心情很舒畅。
对送他一副手套的事,顾影又有了新的主意。她返身进房间,很快又拿了匣子出来,却不打开。
“既然阿光不愿用那个,我这里?倒也?有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既然说到玄霜门旧事,她便像除了心中的禁制似的,刻意把儿时称呼挂在嘴边。
眼看阿光不自觉地绷紧肩膀,对乳名称呼出于她之口还有些排斥的模样,她心里?就觉得更愉快了。
“谁让你口口声声‘不是外人’,又迫不及待地把幼时的交情带出来?想要除去我的顾忌,你又怎能独自披着心防?
“现在这样,才是礼尚往来呢。”
这话未免促狭,自然不能出口。只是在心里?藏着,就比任何脂粉都更能修饰面容,令顾影的笑颜增色,看起来又真实,又亲切。
阿光毕竟常年与世隔绝,虽带着心机盘算而来,但逊于顾影何止一筹?
他此时也有些悄悄后悔:
“我答应过?少?夫人,像对待陌生人似的对待顾先生。
“可是,若不拿出这些童年交情打底,只怕少?夫人在她眼里,并不值得特别对待。待我提出童年旧事,让出了些底线,明示暗示了亲近的意思之?后,此时再看她的神色,果然远比白天时和蔼。
“若我自己判断,我觉得这些让步还是值得给的。只不知,我是否给了别人得寸进尺的机会,反而困顿了自己?若对少?夫人提起,她会不会如今日那样动了怒?
“权衡得失,还是治病要紧,不得不和顾先生拉近些关系。少?夫人那边……便先瞒着些好了。”
两人各自盘算,无非是一转眼的时间。
在明面上,一人捧盒,一人扬眉做出期待的神色,仿佛真?的以童年旧事打开了心防,彼此无猜。
“阿光既然不喜捕杀得来的东西,且看这副手套,乃是用血纹砂蟒的蛇蜕制成。”
她故意顿了顿。
血纹砂蟒也?算是陆上比较凶残的珍惜灵兽之一,往往能长到十丈长,其围粗如水桶。不像其它蛇类一样藏在暗处,而是大摇大摆登堂入室,吃起凡人蓄养的牲畜来,毫无顾忌。
这蟒蛇是凶残之?物,蛇蜕更是听起来有些不干净,很多人都会忌讳。更何况阿光这样,风光霁月之?……
“好啊,多谢了。”
阿光看起来没有一丝勉强,柔和地笑着应了下来。
顾影倒是一噎。
她本来想在阿光表情上看到一丝犹疑退缩,或是隐忍下心中不适,只稍微皱一皱眉。她就可以趁机提出:“不如这样,我还有一副雪蚕丝和秘银丝织的,虽没有前两样结实,但轻便洁净,更合你的气质。”趁机把最漂亮的给他。
没想到,他这般干脆,倒叫她没法开口。
“那个……”她正在为捉弄之?心后悔不迭,“你不怕蛇?”
阿光语气轻松:“若是眼前有蛇,我可能会怕。但是蛇蜕做的手套很好。不杀伤生灵之命,以它不要的,做我们有用的。我没想到,你竟顾念我的心意,换了这么合适的东西给我,谢谢你。”
这感谢,真?是受之有愧。
顾影不肯把备好的心思?付之?东流,只好主动提起:“我这里?还有一副,是雪蚕丝和秘银丝制成的,也?一并给你吧,做个替换。”
“虽然顾师姐这里?尽是奇珍异宝,或许已经看作寻常。可是这两样加起来,也?有些太过贵重。”
明灭星辰,映在阿光眼波之?中,盈盈转动。嘴边噙着一点弧度恰好的笑意,略略歪着头。廊下的灯笼照在石阶上,为他铺开一道颀长的影子。
顾影知道,这是他无形的一招,攻心。
当出奇制胜。
她忽然寒下脸来:“不敢当少?郎君这声‘师姐’。”
阿光意外之?下,笑容微微一僵。
他想不明白:“这本是抬举和亲近之?意,为什么反招来她这般冷对?”
只听她淡淡道:“少?郎君出身何地,归于何门,如今在修行界又是何等身份?哪来我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姐?”
阿光闻言,反而心里?一松。轻声笑道:“且不说玄霜门之谊,只论天下修行者?俱是同道的份上,顾师姐也?是当得起我这一声称呼的。”
顾影也?跟着一笑。
海晴光为人太通透了。
他见招拆招,反守为攻,把锋锐藏在柔软的情意里,裹着无猜无忌的伪装,递过?来令人不得不接。
“既然要叫师姐,怎么还推拒这重逢的好意?都拿着吧。”
阿光刚抬起手想要说话,顾影就把两个小木盒,直接递到他手心里?来,他只好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