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关上了门,脚步声渐远。
阿光静静地站在原地,似是出神,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云天心投过探究的眼神,也被他垂下眼睫,轻轻闪过。
“究竟怎么回事?”她低声问。
阿光也低声地答:“她要的定金,是我这双脚。”
“她疯了?”云天心身躯一震,又压低声音,“她要这个做什么?你们不是旧识吗?难道曾有什么旧仇怨?”
她问一句,阿光就微微摇头。
云天心看他模样凄然,只是连连摇头,心中更是惊怒交加。皱着眉思忖了一晌,也不得其解:“她竟敢当着我?的面,对我的夫婿施刑?她把云浪宗和玄霜门都不看在眼里吗?”
阿光这才低声道:“不是那个意思。她言道,我?之姿容来自这双脚,这便是我身上最?珍贵,可以用来交定金的东西。所以,她要放开鲛绡,把我?还原成彻头彻尾的凡夫。”
“她果然疯了!”云天心怒道。
她一面提高语调,一面想要支起身来,被阿光一把扶住。
她攥紧了手,在床边捶了一拳,恨恨地道:“她支开云浪宗门人,只留下我?和你。又趁我?护不住你的时候,竟这般放肆侮辱!好一个琉焰会,好一个百炼堂!我?——”
一语未毕,胸中忽然有块似烟似雾,又似在粘稠流动的什么东西,往喉口一顶,让她耐不住那种憋闷,在床边挂下身子,张口就呕了出来。
“少?夫人!”
阿光一瞬惊慌,随即用力扶稳了她,不让她栽倒。
云天心气逆之状显而易见。她颈项旁边暴起筋络,整个人都在用力,吐了好几口。可是,在阿光看来,除了一点点唾液,没有吐出任何东西。
云天心自己却是愣住了,望着地面,久久不动。
“魔气……也可以这样排出来……”
阿光望着空无一物的地面。虽然看不到那里有?多少?魔气,但看云天心的神色,他心里一阵发凉,还是从她定住眼光的那块地面上,悄悄退开了一点。
云天心扬起眉,深深吸了口气:“真是舒服了一点。”
她今早才刚刚吃了一剂药,就有这样的收效。阿光忽然觉得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委屈,随即眼圈一热。
他随着云天心,一路访遍了正道各派名医。云浪宗的珍宝花费如流水一般,各种仙药当做了云天心的一日三餐,她却还是一天天衰弱下去,以至于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这百炼堂草庐,已经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最?后选择,没想到,竟能一剂药就见了效。
“少?夫人,若是你的病能痊愈,别说她是要我?这双脚,就是要我?的命都可以。”
“这是两码事。”云天心面色又沉了下去,“我?不可能拿两家宗门的声威来做诊金。”
“少?夫人……”
云天心声音沉沉,眉间忧郁:“海郎,你想过没有?她只是要定金,就要得如此惊世骇俗,那她的诊金,是什么价格?”
“这……”
“你是凡夫之体,所珍贵的无?非是姿容而已。她说要拿走这个,看似针对你一人,实则是往玄霜门和云浪宗的门第上抹黑。她引你来交易,并私下和你说定,就是故意要在我眼皮下面弄鬼,看我?如今虚弱,只能仰她鼻息,对此无?能为力。她这是冲我来的。”
“少?夫人,我?想,这里面可能有误会。”阿光犹豫地解释。
云天心怒道:“还有?什么误会?莲足之子乃是修行界才有?的特例,你是何等人,怎么可能和凡人一样?”
她将背靠在床头,缓缓吐出一口气,道:
“你也见过那些粗鄙的凡间男子。一双粗糙的天足,赤着脚踩在水田里,一年到头都要弯着腰劳作。而你,出身在修行界里,仙山之上,本就该不践凡尘,享受凡间供奉。
“她提出要放开你的脚,其实就是想要剥夺你应有?的骄傲,把你从修行界的保护中丢到地面上去。其心何其阴险,用意又何其可恶!”
阿光抿着嘴听完,心底却有一点点不平,不能释怀。
“少?夫人,我?看顾师姐并没有?这么……”
云天心忽然抓到这话音里的关键:“你叫她什么?”
阿光柔声答道:“她幼时家门不幸,父母亡故。稚儿无法?生计,便拜入了我?玄霜门下,虽然时间不长,但总也有?些师门之谊。所以,私下相谈时,也就叫师姐了。”
云天心竖起眉来:“海郎怎么如此糊涂!”
阿光却静静地望着她,似乎丝毫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云天心怒道:“若你叫她是师姐,那你玄霜门下,你母亲座前,那些剑术冠绝的修士,就合该和她这故弄玄虚的妖人并论?若你叫她是师姐,我?云浪宗八千弟子,与我平辈者,多少?人已成半仙之体,在修行界呼风唤雨,你又把她们置于何地!”
阿光早知有此一遭,倒有?些准备:
“少?夫人,如今咱们是有求于她。”
“即便如此,咱们云浪宗,也不能这样步步受人辖制!”云天心怒意不休,“莫说是面对她一个区区中立妖人,就说昔日极乐教中,魔修那般折辱于我?,我?可曾低过头,可曾松过口?”
阿光心里那莫名的委屈,又酸酸地冲上鼻尖,让他眼圈再度一红。
“少?夫人,怎么能拿这两件事并提?”
“都是折辱,怎不能提?”
阿光一向了解她的直率和倔强,此时来往这两句,听她话音里的责备之意,心里如刀割一般。
他不好太过于急切,先暗自定了定心神,才慢慢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