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被这措辞惹得直皱鼻子。
“还‘法力加持’?她真的?是神仙吗?我可不信。她那山门庙号都是从《红楼梦》里摘出来的,其中必定有?蹊跷。依我看,她也就是在这平州戏台上,才能呼风唤雨,实?际没什么厉害的。”
一边想着,一边在房间里走动。
他记得,小时候,他家里倒也?有?些西洋家具摆设,雕刻精细的?餐桌椅、珐琅彩的瓷器、精致的银烛台、栩栩如生的?西洋画。这间饭店客房里的?物件,并没有?从前那些好,可也是现在的他无法企及的?。
“还好这里不要我付账,我哪住得起这个!昨儿被巩季筠摆布,欠下三十块钱的债,就算把我卖了也?还不上?啊。得了,今天先好好休息,不想太多了。”
只要眼下食宿无忧,他能暂时搁下长远打算。吃过饭店送来的精致餐点,又美美地睡了个长觉。
次日晨起,在浴室里洗了个澡。
饭店供人使用的睡袍,倒像唱戏时穿的?水衣,质料软软的?,服帖在身上?。阿光穿得舒适,也?就没换回原先那套长衫,悠然到这套间的小客厅去,拉开了窗帘。
“西式的?房间里,就是这窗户最好,比雕花窗棂亮堂得多。”他晒了会太阳,长出了一口气,心情好多了。
沙发旁边的小柜子上?摆着留声机,柜子里还有?厚厚一沓子唱片,翻看标签,得知尽是伶界最有?名的?角儿们灌录的?。
阿光精神一震,眼睛也?亮了。
留声机不算稀罕物,可也不是家家都买得起的。在平州城里,时常有?做“戏匣子”生意的行脚商,推着自行车,带着留声机和唱片,走街串巷。一旦来到了城隍庙附近,春兴班的师兄弟们就会把难得的?零用钱凑起来,点播两段名角儿的声音,听了陶醉一晌。
只可惜,少年郎们囊中羞涩,戏匣子也?不一定在哪落脚,这样的快乐显得特别珍贵。
而眼下,阿光竟然能独享一台留声机和这么多唱片,乐得快要找不着北。也?顾不上?什么无功不受禄了,绞上?发条,就像敬神一般装上?唱片,把唱针挪了过去。
唱针轻轻划过胶片表面细密的?沟壑,黄铜色大喇叭里,就传出悠扬的胡琴声,伴着或婉转或铿锵的嗓音,浸润了整个房间的时光。
好巧不巧,正听到《断桥》那段快板,就有人敲响了门。
“哪位?”阿光有?点不高?兴。
门外道:“电报。”
阿光不得已,起身去开门,心里都快骂上?了:“到底是谁这么败兴?拍电报到这来?再这么着急,我听这段戏也就三分钟,一口气唱下来又误不了事。戏神仙不是说好了,只要我在这里,就没人来打扰的吗?”
沉着脸拉开门,只见顾影就在房门外。
她穿着件浅色的毛呢长风衣,内搭一领深色长衫;把短头发吹成蓬松的卷,轻飘飘地覆在脸颊两侧;描过了眉,腮边扫了些胭脂粉,唇上?涂了口红。明丽照人的?模样,和穿军装时全然不同。
留声机中,唱段播放到了尾声。正好在两人目光相对一瞬,清晰地传出:
“手摸胸膛你想一想,有?何脸面来见夫郎?”
阿光倚着门边,似笑非笑。态度是不紧不慢,不咸不淡,就望着她眼睛问她:“顾副官,我倒不知道,有?什么紧要电报,能劳您的大驾,亲自给我送来?”
“咳……”顾影脸上微红,“前儿个你还说明白我的?意思,今儿怎么又生上?气了?”
谁跟她“前儿个”?哪来的“又”?
就知道戏神仙不靠谱,只知道往后调改了几?天的时间,却不和人说一声,这几?天里发生了什么事。
顾影见他沉着脸想事,只觉得好笑:“怎么,睡迷了?一时想不起来?这开门接电报的暗号,还是你定的?。”
阿光话头被堵得死死的?,这下真有?点生气了。瞟她一眼:“瞧您这话说的,我们哪儿敢和您置气?”
顾影倒得寸进尺:“那怎么还不让我进去?”
“你说呢?”
阿光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好装作理直气壮,诈一诈她,好把话套出来。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道歉。”看起来十分大度了。
“哦?您错了?您怎么可能错呢?不都是我的?错吗?”总之先用上万能的狡赖手段。
“别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该那样的。”
“错哪了?不该什么了?”
话赶话说到这,眼看就是正题了,阿光的?心跳得砰砰的。
只见顾影理直气壮,细数道:“一不该担心你的?票房不好,就把你复出第一场的戏票都买了。二不该妒忌女兵为你神魂颠倒,就用全体男兵,给你填满了座次。三不该挂念你另起炉灶,会被巩季筠报复,就给兵士们都配足了枪弹——”
还没等她说完,只见阿光翻了个白眼,把手一甩。
“砰!”
房间门刮起一阵风来,擦着她的鼻尖,紧紧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顾影:小胸一挺倍儿骄傲~!
阿光:莫挨老子!
无情仙的马甲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ps:唱和红这俩字为啥不能放在一起?费解,但还是修改了一下,不然看见口口太闹心。
畅想三百年以后有人看到我的文,觉得我用了好多通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