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这话虽有几分道理,却又透着股子不对劲。究竟是真心启发,还是要把他引入歧路,令人不能明辨。
“阿光,我对你,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我不信。”
虽说不信,但还是有那么一?瞬的动摇。
无情仙语调带笑:“你存在于我的思绪中,你想什么,都是瞒不过我的。”
“那么你呢?你把我放在思绪里的什么位置?”光追问着,“我是你的棋子,还是你希望的投射?你看我演戏文,给我这么多困局和谜题,却从不给我具体的目标。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我想看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我被你创造出来,活在你的故事里,这还不够清楚吗?”
无情仙的语调变得有?些严肃,声音似乎有些空灵。
“其实,你们不全是由我创造的。
“最初的一?部分,是从我本身的经历和感受变化而来,接下来一部分,是我理想的投射。还有?一?部分,是你们在各自的命运中发生的变数,从量变到质变,成就了你们自己的模样,已经和我最初的设想不同。
“我看着现在的你们,觉得熟悉又陌生。戏文在你们手中发展,竟比我设想的更有意思。所?以,我才?搭建出了更多戏台,看你们演出,描摹你们的行为,写成故事,给更多的人观赏。
“也可以说,你们如今的独立,有?我不懈努力的功劳。在这个层面上,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原来,这就是戏文的意义。
尽管她坦然告之?,光依然保持警惕:“说什么独立?我会困在金丝之?中,说明我无法脱离你的思绪。对我来说,你依然是掌控这个虚幻的世界,对戏中角色生杀予夺的神仙。”
“有?这个觉悟,就很好。”无情仙顿了一?顿,“阿光,其实你很喜欢做演员。在民国戏文里,你对演技付出的专注和努力,可瞒不了?我。虽然你跳不出我的手掌心,但做我的固定男主,也算不得勉强。”
光带着戒备的神色,想要否认,却不知该从哪里辩驳起。
正在此时,他余光看到身旁漂浮的金丝,逐渐温柔地集中起来,快要将?他包裹。触到皮肤时,他全身竟泛起了淡淡的光晕。
吃惊地移动几步,金丝却还跟着他,流向他,触碰他。
“无情仙!你在做什么!”
“别怕,不过是融合思路的过程罢了。”
正如无情仙所?说,这金丝环绕,并不和从前一?样结成茧,而像是滴落在池塘里的雨点,从他的周身向体?内各处融入着。
面前的茧山也在慢慢下沉,最终隐没进湖水,完全融化在其中。从暗淡转为明亮的金光,又从那黑沉沉的湖面中央向外蔓延,铺开一?望无际的光华。
在那遥远的目光尽头,璀璨的亮点簇拥着一?扇门,似乎是这无边虚空的出口。
它通向哪里?
是新生,是循环,抑或是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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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识海,广阔无垠。顾影和光所?处之?地,都是无情仙以思绪营造的小小幻境,尽在这意识之?内,却各自不能相逢。
当顾影从回忆的情景中脱离,她便被困在这处熟悉的书斋。
刚一?进入这个情景,她还记得自己的疑惑,立刻开始翻找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书信、印章、文具上、衣服上的特殊标记,看了?个遍。
“鲤”字印章、鲤鱼绣样、鲤鱼形状的花押,随处可见。私密的抽屉暗格里,存着一?份生辰八字和占名帖,清清楚楚地写着顾影记忆中的一?切,却缀以“聂青鲤”的名字。
无情仙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因她触碰到聂青鲤之名,就作弊更改幻境。她在幻境里揭开这个话题,好像是希望有?人捅破这层窗户纸一?般。
她又想做什么?
“看来,如果我找不出答案,我便走不出这起点,更别说探究之?后的那些戏文了?。”
和无情仙打交道多了?,顾影早已经摸出了规律。
她也不着急,摊开花押来,照着样式描画了一?番,同时回忆着自己学过的诗书,写过的文章,见过的师长、同窗、家人……
她们的呼唤声,是“青鲤”还是“影子”?
聂青鲤和顾影,究竟是同一?人,还是两个人?
在思绪的末端倒推因果,问题就越积越多。似乎缺少一?个条件,很关键的,能连接起因果链条的条件。
这个谜题,除了无情仙亲自揭开,没有别的思路能解。
好在,无情仙回应了?她的呼唤。
“好久不见。”顾影露齿一?笑。
无情仙语调也很是愉快:“好久不见,顾副官。我原以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足以满足你的野心,不料你还有?坐坐总统之?位的余量。不愧是我选中的女主角,总是能给我意外惊喜。”
“哦?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进取,没想到人生就扶摇直上了?。”顾影似乎漫不经心,“现在回头想想,那所谓‘联合军’和金司令,是你有?意送到我面前来,终结我继续奋进的障碍吧?”
“倒也不全是。”
“愿闻其详。”
无情仙坦承:“从前,我创造的戏文情景很小,人员很少,用一己意志,就可以完全操纵戏文中的角色,甚至可以完全控制你这位女主角。而如今,那些角色是在戏文大背景和各自命运影响下自然产生的,我已无法全部掌握,只能影响她们有?关剧情发展的一?部分,却影响不了?她们对自己的认知。”
“也就是说,你的‘法力’精进了?。”
“可以这么说。”
“无情仙,你多了?些自信。构建戏文到如今,你已经不怕我追根问底了?。因为你有?把握将真实的心思切割成场景的碎片,化身成戏文中的任何人,影响我的探究,让我无法轻易把你望穿。”
“没错。”
“这段时间,我倒是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一?个逾越了?某种界限的问题。本来我犹豫着,你会不会回答。现在我确信,你可以回答了?。”
“哦?”
“我之?‘顾影’,顾的是谁的影?”
顾影抬起头来,望向头顶的虚空。
残阳如血,玉兰花影在窗上浮动。桌案上摊开的那篇文章,是聂青鲤存在过的证明。
“是聂青鲤之影,还是伍晴之影?
“或者,换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