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妻夫很少吵架红脸,两人都善言辞,又要面子,关?起门来不知道怎么沟通了一阵,就前嫌尽消。到?了晚饭的时分,好一个父慈子孝,共享天伦,让顾影觉得自己在这里特别多余。
不过她也没心情?加入万家互相道歉和?关?心的圈子里。她正准备着吃了这晚饭,就回县衙去慷慨就义,自怨自艾之中?,反倒比平时吃得还多些。
呃……
大概是因为?县衙的饭都是顾衙内的口?味,而老师这里的饭,她吃了两辈子,再?习惯不过的缘故。
饭后,她主动找万鸿博,说明了自己的意愿。万鸿博虽然觉得不太妥当,但?若想找到?墨池,还必须让顾影深入虎穴才行。于是丢下?一句“让我考虑考虑”,就皱着眉深思。
想来想去,果然也没什么好办法。
师生两人惺惺作别,互相叮嘱对方注意顾家的后手,一直说到?天都黑透了,万郎君也熬不上来,叫人来请万鸿博回房休息的时候,顾县令竟然还没有来!
“这倒是省事。吩咐阿忠他们落了锁,咱们先好好休息去!”万鸿博为?人豁达,一看眼下?无事,心情?就好得很。
顾影只得怀着心事,又在万家安置一晚。
愁啊,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明天又是什么情?形,好叫人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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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县衙里,顾家上下?都笼罩在一种恐怖的气氛里。
“夫人,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妖物?……到?底如何处置,你给个话啊……”
顾主夫欲哭无泪。
顾县令难得神情?呆滞,久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原是今天,发现玄幽道人丢了,顾家便出动许多奴仆,按她出门的方向找去。
一直找到?城外的丘山之上,便找到?了这个。
玄幽的模样,玄幽的道袍,都分毫不差。只是玄幽道人保持着盘坐拈诀的模样,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具透光的空壳,活像出殡的队伍里那种纸扎人形。
不,纸人也有竹骨支撑,而玄幽这层皮囊不软不硬,无肉无骨,无缝隙也无孔洞,内中?空空却还保持着一个饱满的人形,看上去实在古怪已极。
顾县令花了好久的时间,终于勉强接受玄幽不在了的事实。
这事情?比她这辈子任何所见所闻都要邪门。她不知道这是否是传说中?的脱胎换骨,可内心里又隐隐觉得,玄幽这样的人,是成不了仙的。
那敢情?是因为?她用?这样的方式帮顾颖改命,恶事做得多了,于是被地府的小鬼勾走了魂吗?
若果然如此……
下?一个该轮到?顾家的谁?
顾县令凭空打了个冷战。
她本想细细地推测一下?这事情?还有没有合理解释的可能,这一想,便更瘆得慌。
她竟然发现,自己对玄幽一无所知。
她认识玄幽,也自以为?了解。可今日一琢磨才发现,在她的记忆里,竟似没有前尘。所以她完全不知道玄幽是从哪来的,自己又是怎样认识这道人,如何将其供养在家等?等?。
“这其中?又有什么缘故吗?”
“玄幽她会消除人的记忆,难道我的记忆里有什么事不利于她,早被她悄悄地抹去了?”
她自家做事亏心,恐惧感就格外浓厚。恐惧了一晌,却忽然撩动了一根反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思忖着:
“若是这样,那这妖怪知道得已经太多,依我之见,还是死?了的好!我曾听人说,但?凡脱身的法术,都并非无形无迹,总要有个信物?留在原处。若是破坏掉了,施法之人便会彻底消亡。”
于是,把心一横,吩咐道:“把这东西给我撕碎,捣烂,烧成灰!总之,让它消失!”
顾主夫带着奴仆们尝试了多次。把这怪皮囊泼了朱砂,绑了红绳,却依然针扎不透,水泼不湿,火烧不烂,各种凡物?竟都奈何它不得。
周管事忙碌久了,忽然一机灵。
“郎君!我听说法术之物?,最怕污秽……”
“是这个理!”
顾主夫又让人去找粪尿、血液,让人往这皮囊上吐口?水,找来厨房里杀鸡鸭的刀去砍……百般施为?轮番尝试,越试越离谱。
等?众人累得气喘吁吁,这么大一个人形,依然栩栩如生地坐在那里,说不出的诡异。
“那个……郎君……天这么黑了,我害怕……”
“郎君饶命!夫人饶命!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敢再?再?再?……再?冒犯这……小人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