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顾坤被?查验信件之后,隔日便写一封家信到顾府。
他都是找人代?笔,写些空话套话。若是别家闺秀,这是个表达孝顺的做法,并不稀奇。但?顾坤来这么一出,顾主夫越发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只得聊聊回复一些“注意身体”、“不要任性”之类的万能叮嘱。
这么书来信往几次后,顾影下朝回来,便叫了顾夫人,一起?窝在书房里好?久都没出来,连午饭都是叫厨房送进去匆匆吃了的。
“这一家子姓顾的,都在寻思什么呢?就我自?己不知道吗?”顾主夫又觉得孤单,又觉得纳闷。
可是他也不愿妻女?过于辛苦,吃了午饭,又等三?刻之后,便亲自?送了茶过去。
娘儿两个也没打?算瞒他,一见他进来,都笑着打?招呼。他的心这才放下一些,开口问她们在干什么。
顾影便将一封信递给他看:“爹爹不是说,坤儿这几天老是往家里写信吗?我看是故布迷阵,他真正目的在这一封上。”
“这是……”
顾夫人喝了茶,道:“是杨皇后给杨家的信。”
顾主夫吓了一跳:“坤儿他怎么敢!那宫里来往授受都是要查验的啊!”
顾影道:“这不是内廷局送出来的。”
“啊?”
“是我近来刻意接近宁王,终于靠我这大姑子的身份混成?了半个‘自?己人’,拿到了京畿防卫营里的情报。今日我又应付宁王出来,坤儿非要来送我。我都入了轿了,他还?掀开轿帘跟我说了句话。就在那时,把信丢入轿内的。”
顾主夫知道得越多,想得越乱。
“坤儿他哪来这么大胆子!再说了杨皇后和皇上……”一面?说着,一面?飞快地拆开了信。
接着,要说的话戛然而止,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
然后他就知道,为什么顾夫人和顾影一直在书房不肯出来了。
看了这上面?写的事情,他心口都一阵抽搐,只想关起?门来冷静够了,才敢出来见人。
顾影母女?两个刚才也震惊够了,特别有?经验。贴心地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了,顾影还?把茶放到他手边。
“娘亲上次去杨家,丹阳侯曾对?她言道,宫中密旨定性杨皇后谋害皇上,害得杨家功券被?收回,也不敢再在同僚面?前自?处,所以丹阳侯一直称病不出。
“现?在这封杨皇后的亲笔信,却是另外一个角度。杨皇后说宁王势如破竹,宫中情势危急,不得已与在宁王面?前做戏,假意给阿光封后,实则是为了保全杨家的力量,和宁王分?庭抗礼。
“爹爹,你觉得谁的话比较可信?”
顾主夫喝了口茶压惊,仍觉得心口发紧:“杨家大郎都做到皇后了,有?什么理由冲皇上下手呢?”
“过失。”为防隔墙有?耳,顾影声音很小?,“杨家拿到的密旨言道,此事因过失而起?,但?皇上明知如此,依然坚决要追究。”
“便是你所说的做戏追究?”
顾影挑了挑眉:“我的想法比较大胆。我觉得,是半真半假。”
“怎么可能半假?她们可是结发的妻夫啊!”
顾影早就胸有?成?竹,此时见问,从容解释道:“正是结发的妻夫,才见过彼此最初的模样。两人之间?的情意究竟发生过什么转变,外人是很难知道的。这情意的破裂,很有?可能因为皇上真对?杨家的兵权有?了忌惮。若是这次处置杨皇后,只是顺水推舟呢?”
“那岂不是江山旁落……”顾主夫觉得不可能。
顾影却笑了笑:
“爹爹并非女?子,怎么知道女?子思虑起?家族中的事,用的是什么心思?
“您想想看,若是宁王成?了事,这社稷依然姓李。可若是宁王抢夺之时力量使得不够,却被?杨家灭了,岂不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面??
“所以,皇上的意思我很明白: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稀里糊涂给宁王成?了事,也不愿让丹阳侯杨家跳出来,以护驾为名抢夺名利,挟孤儿寡父以令诸侯,或干脆改换江山。”
顾主夫虽然也是诰命郎君,有?足够的地位和人生阅历,可奈何顾夫人所在的太常寺只管得了礼乐祭祀,却无权插足什么重大的政事,他活了将近半百,都还?没见过这种骇人的风波,也没听过这样的话。
“得了得了,不省心的丫头,去吓唬你爹爹做什么?”顾夫人见郎君脸色青白,就不乐意了,“他从来心思重,今儿再被?你一吓,夜里又该失眠了。”
顾影却笑道:“这不是还?有?娘在呢?长夜无聊,你们妻夫正好?……”
说话间?,还?冲着顾主夫的方向,比划了一个特别俚俗的手势。
“哎呀,这兔崽子!你弟弟不在家,你个招欠的,竟然欺负到老爹头上来了?”
顾主夫脸都红透了。也不管女?儿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非要揍她一顿不可。
此时就深恨这不是在自?己房里,没有?根拐杖可用。若是从瓷缸里抽个画轴出来使,既怕打?坏了人,又怕打?坏了画,掂量掂量,还?是替妻主心疼,终究是没拿。
顾影却趁他犹豫,把顾夫人往前一推,自?己躲在娘亲身后,大笑道:“娘亲看看,我这妙手回春,可把他那惊心症治好?了吧!”
“你就皮吧!你还?三?岁吗!”
顾夫人不禁有?点?怀疑,为什么自?己性子不算跳脱,却生了这一对?活宝姐弟。两个都在家时,互相吵闹害二老头疼,剩下其中一个在家,还?能气得人七窍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