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她的大部分人手却都在外撒网,而今不过是押解俘虏的一队人马在周围,守住了牢狱各处,就再无剩余。而匪徒似乎是聚齐在这里,呈合围之势,还已经持着弓,架着剑,占领了高处,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
眼看凶多吉少,郎捷有些恼了:“叫你早回去歇着你不听,非要到这边来添累赘!”
管悦怒道:“你怎知我就是累赘!”一转头,向墙上匪徒喊道:“各位义士,有话好说!”
墙头上传来一声笑:“和朝廷鹰犬有什么好说?”
管悦继续喊道:“各位不就是要人么?人都在那里面。即便是我们给提出来,你们如此带着她们继续跑,也跑不远。”
墙上道:“那我们何不一顿乱箭把你们射透了,再自己去提人呢?”
管悦笑了笑:“若你们能,你们早就干了。你们不过是仗着身在暗处,我们看不清楚,就拿三两箭矢,几张空弓,摆个气势吓我们。如今你们不敢下来,我们也不愿放人,大家就耗着呗。你们身强力壮的,我和郎团练却也安稳,只是你们猜,牢里那些受了伤、受了刑的,她们撑不撑得住?”
这番话说得,宛然是他平时审理家长里短时,常见的乡间无赖嘴脸。郎捷捂着嘴,趴在他肩上偷笑:“你怎么断定她们弓箭不足的?”
管悦瞥她一眼,小声道:“鄂州郡内,什么悍匪能悍得过你?都战到短兵相接,搏命到你的面前了,我就不信她们还有刀箭。”
郎捷笑道:“小滑头。”
管悦哼了一声:“不是和你学的?”
他眼光一转,瞳仁里映着身后照明的火把,光彩熠熠。郎捷看得心里擂鼓一般地跳,还没多想,直接拿胳膊圈着他腰,往身后护了护。另一手握紧了刀柄,准备随时拨开冷箭。
管悦冲她点点头,转向方才声音的来处,道:“各位乃是川蜀移来的。下官只是有个疑惑,为何在那天府之地,都没有各位的容身之所,还要占山为王,劫掠她人为生呢?怎么没有想过,这大好的青春,用来做做别的营生,说不定还有功业可言呢!”
墙上放声大笑:“听你这小官人讲话,大有古人‘何不食肉糜’的风范。你怎知我们是有活路的?若果然有,谁愿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做这等掉脑袋的勾当!”
那人似乎说得激动了些,便往前挪了挪。
管悦看着,心里就是一紧。
那墙上的风,吹着瘦削的女子。
明明是匪类,怎的穿了一领文人惯用的长衫?
那外衫极单薄,夜风高高扬起衣摆,拧过去一些,就把她整个人吹成一片卷起来的枯叶。
管悦忽然脱开郎捷的保护,向前跑了几步,颤声喊道:“墙上这位……姐姐,请到光亮处,让我看一眼!”
“也不怕吓着你!”那人冷笑一声,带头跳下墙来。
墙上人接二连三跟着跳下来,一步步紧逼牢狱门前。
郎捷紧赶上前两步,要把管悦拉回来。管悦却又向前走几步,盯着领头人不放,不闪不避。
两人打了个照面。只见那女子,文士衣衫半旧,不包头巾,以堕马髻遮住鬓边的肌肤。发髻再向下,露出烧伤所致的异常:细碎的皮肤,歪歪斜斜地长成一片斑驳疤痕,一路沿着脖颈爬入衣领。眉眼之间,比昔年所见的成熟一些,憔悴一些,却还是熟悉的轮廓。
管悦这下有了十成十的确认:“你是琳姐姐。”
郎捷和张琳同时愣了:“你——”
管悦低声道:“蒲苇纫如丝……”
这句话一出口,就被微风吹到郎捷耳边来。她忽然心头火起,紧赶上两步,一把将管悦拽过来护在身后:“胡说什么呢!”而后将刀一横,怒目向张琳斥道:“滚远些!”
张琳仿佛也没听见。她在管悦脸上细细望了许久,才试探着问道:“你是……管盈,管小娘子?”
郎捷方才钳着管悦的手腕,又悄悄松开了。
不但如此,她还改了道,大大方方抱起管悦的腰。
可惜管悦的眼神还黏在张琳脸上,并没有察觉。
“琳姐姐,现在,可否借一步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