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画过押、拿到良籍那天,绘纹一直神情木然。致锦有些担心,她却只说,她困了,想要睡一觉。
谁知道,她这一躺下,便没有醒来。
所有的郎中都来瞧过,都说毫无病象。可人就是躺在那,呼吸匀净,神色平和,睡得一动不动。
梭儿每天都拿着自己学会的花样子,在她身边描。筘儿学织,一旦有所得,就会跑来向她说。致锦更是将工坊的事务交给二掌柜,亲自在这里陪着,等着。
这些,绘纹都知道。
她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醒不过来。
前尘往事,两世的记忆和梦魇,似乎找不到该有的通道,变成一个个牢笼,把她困在里面。
在梦中,她不接那条兜肚,却也被叛军一刀砍杀。
她接了那兜肚,关上宫门,却被里面的长矛刺穿。
有一个梦,做得最长。
那是她听说宫中满城风雨地传代大学士家的事,于是一腔激愤,觉得祁王貌似今上,定是正统,却被污蔑至此。
她用了职权,私入内库,果然从记录中查到,代大学士的传说纯属子虚乌有。
那惹来腥风血雨的兜肚,不过是许多年前,太后为示疼爱,一针一线亲手绣成的春晖之心。
多么温暖啊。
然而她正在喜悦,转头却看到了祁王。
这是男人?还是女人?
一晃,戴着金龙冠。
又一晃,簪着玉凤步摇。
那威严的脸孔重合着,冷冷的声音交叠着。
“真是个忠心的奴才。”
她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她眼睁睁看着,有人将一根腰带穿过她的脖颈,渐渐地收紧了……
又一个长梦里,她见到了郁王。
郁王使人逼问她库中记录的下落,她已经被刑求压抑得说不出话来。
但她心里知道,知道她为郁王做宫中的眼线,如履薄冰许多年,没得到一句夸奖,却因为这次办砸了,被郁王嫌恶。
郁王看她这生不如死的模样,才轻轻说了句。
“这会儿,我才觉得痛快点了。”
她腹中痛如刀绞,口中干得冒烟。
这才惊觉,被拷问时的茶水,是下了鸩毒的。
这才明白,郁王不是要口供,是要看人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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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她选择什么,无论她投靠了谁,无论她怎么挣扎。
死,死,死。
一遍一遍的死亡,却没有消磨她的耐心。
因为她知道,锦郎在等。
她早已明白,这重生的意义是什么。
锦郎。
只有她睁开眼睛的这个世界,有唯一的锦郎。
她尝试过逃出宫去,像前生和今生一样逃出来,但所到的地方,是破败桑园,两三颓屋。
没有流霞镇,没有致锦在那里拿着罗裙等她。
在她被郁王和祁王轮番折磨的幻境里,没有人挑起灯火,连夜为她织那条回文锦帕。
锦安宁,盼君同。
她这么久未曾回应过,致锦也这么久未曾消沉。
他拉她的手,吻她的脸颊和嘴唇,在她耳边轻轻说着今天发生了什么。
他相信她终会醒来,睁开双眼,道一声:“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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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之夜,流萤点点,天河缓缓流过头顶。
梦中忽而出现细密丝线,绵延向远方。她素手抚过千万条经纬,在看不见通路的幽暗中,摸索前行。
一夕将过,天色微明。
绘纹终于睁开了双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锦郎。”
身旁一个温热的男子躯体欺身而来,将她紧紧包裹。
金风玉露相逢的早晨,喜鹊悄悄四散纷飞,将此后岁月,都化作檐角的细雨,和石板地面上微漾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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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完结,米卡睁开眼来。
“这篇故事,和上一篇风格大不相同!”
“有吗?我自己却没有觉察。”
米卡不吝夸奖:“原来还是个宝藏太太!”
“其实,叙述语调和故事是一致的,有什么故事,就有什么文风,这是应当的。”棠梨解释了一下,“丝和思同音,这篇思念深沉,我自己也很喜欢。”
“哦,还有这层意思。”
“说起来,我这里有个风格最不同的——现代女尊,了解一下?”
米卡:“现代女尊我也看过,你这个不算新。”
棠梨:“男秘书,女老板神马的——”
“看!”
棠梨笑:“其实只是个噱头啦。这篇写‘标签’。在人身上,有各种各样的标签。一个男秘书,一个宅女,两个人放在相亲市场里,都是一身负面标签,是互相理解,还是互相排斥?”
“太太,作话——”
“不好意思,哈哈。”棠梨说着,从话本匣子里拿出一物,看起来像是办公室常用的文件夹。
米卡摸了一把。
“《大龄剩男相亲记》?这次名字终于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