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童们也见到了那个影子,她们倒是认得。
“啊!是小哑巴!”
“又是你,野小孩!快滚开!”
“再不走打你了!”
“让他自己走吧!你们别骂了!”
学童们闹哄哄地跑到岸边,大声叫喊,有的要赶,有的要劝。有的捡起石头攥在手里,作势要扔过去,那黑影就转头跑到树荫里,一下子不见了。
李琼和陶承安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急忙跑到河对面,孩子们还在冲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叫喊。
“那是谁?你们认识他?”
张琢答道:“那是住在村北三圣母庙里的小孩。我们也不知道他有多大年纪,只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就住在庙里了。有时候他会到村里来偷吃的,有时候就这样闲逛。”
有几个孩子吵吵嚷嚷地喊:
“花儿,你还不让我打他?你忘了他抢你的猪尾巴吃,还咬你呢!”
“真真老师!他也抢过我的红薯干!”
“他不会说话,可会咬人了!”
小孩声音尖细,着急得越喊越大声,吵得李琼和陶承安脑袋都要炸了:“别闹,别闹!一个一个说!”
晚风凉了一点,太阳又往下沉了沉,显出红色来。孩子们挎着小篮子,背着小篓子,簇拥着老师往村里走,一路又说了些她们和“野孩子”的矛盾过往。
无一例外,全是抢食。
张琢脾气温和,又因她娘亲是屠户,她能得到些解馋的荤腥吃。所以被那小孩看中,“受害”次数尤其多。
伙伴们对她恨铁不成钢:“真是的!好歹跟他撕打几下,别让他觉得你好惹啊!”
张琢不以为然:“我家虽穷,却也不缺吃的。他那么饿,也挺可怜的,拿就拿了吧。”
“花儿你真傻!他就是看你好欺负啊!”
“对呀!你就不想想,他为啥不去抢柳枝儿家的咸菜窝窝,却专挑你家的卤猪肝抢啊!”
“就是因为你又有肉吃,又好欺负!”
张琢也无奈:“这也不怪我啊。我还愿意分给他一些呢,可是他上来就抢,我又打不过他。”
“打不过也要骂几句啊!你就老是不声不响的,每次都是说:‘算了’,‘算了’,气死我啦。”
“真是的!你要是肉多得吃不完,先给我们分一分啊!便宜那野小子干啥!”
“要不,咱们去庙里堵他,好好揍他一顿!”
张琢反过来,学着书上的道理劝伙伴们:“何必欺凌他啊,我们家里都有双亲庇护,才能有食物、有衣衫。若我们也这样孤苦,还有人报以恶意看待,不是太可怜了吗?”
“怎么是我们欺负他?明明是他欺负我们!”
“花儿你怎么老是向着那野孩子?你是不是喜欢他啊?那你就跟张姨姨说,让他给你做个小女婿!”
张琢转向李琼求援:“真真老师!你看喜鹊她……”
听她们闹得逐渐不像话,李琼脸上早挂不住了:“喜鹊,朋友玩笑,不要过度!”
一路热热闹闹地说着,孩子们都次第回家去了。太阳隐没在远山后头,眼前的景物也暗了下去。风中吹来各家烧火的焦味,看来是晚饭时间到了。
“今天的晚饭还没着落呢。”陶承安怅然若失,大大地叹了一声。
“哦!对了!差点忘了!”
李琼被他提醒,忽然拿了主意。带着他转了个方向,往另一条路上走去。
“什么?”陶承安跟着她走,好奇地问。
“明天张屠娘送肉来,过几天何木匠又带人施工,我们就可以雇个帮手来做饭和打扫了!这样我们也可以腾出手来教课。”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人?”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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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一家虚掩的柴门前,李琼站定,冲里面喊了声:
“杨大哥!”
“哪位?”
里面青年男子应答一声。
“是我,学堂的真真。”
“哦,请进来吧!”
这男子讲话,一听就不是本地人,甚至不是个村里人。一口清脆的大周官话,声音朗朗的,不带口音,用词也文雅礼貌。陶承安听着,先带了几分好感。
踏进院子里,感觉布局规整,小而不乱,也和寻常农户家不同。
门边倒座一间柴房,当中空地夯实了土,十分平整。正对大门的是厨房连着暖阁。东厢的门窗半掩,糊着纱,想必那就是天热时节的卧室了。西面靠墙垒了砖,围起一大片地方,分了两栏猪圈,养了一口猪。旁边角落也没空着,依照那地方的尺寸,摆了个精致的双层鸡窝。
这一进门,又是鸡窝又是猪圈,若在别家,只怕这院子里异味要十分明显。可是这里竟然能保持清爽,可见主人一定常常打扫。
陶承安正四处打量,忽听厨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中等个头的男子立在里面。
他虽然和大多村民一般,盘起简单的顶髻,也穿着短衣,面孔却不似乡村男子的硬朗,而是带着点文雅收敛的气质。尤其那薄薄的嘴唇,甚是好看。
“真真姑娘,这位就是……”
“杨大哥想必也听乡亲们说了,这就是昨天才来学堂的陶……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