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
齐湄语无伦次。方才她还又说又笑,这会仿佛被谁掐了脖子似的,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
看那儿郎脸红得要滴出血,皱着眉,闭着眼,一副恨不得马上就钻到地缝里去的尴尬模样,她自己也是尴尬到了极点。
她一转头,看齐母和齐父都露出了有点欣慰的笑容,不由得拔高声音:“娘!”
“有什么好害臊的?这不就好了?”齐母却是对着那儿郎笑呵呵。
齐湄从尴尬里生出几分脾气。把脸一沉,大声质问:“娘!这都怎么回事!还有爹也是!不要笑了!”
齐父从前可是最怕女儿不顺心的,今天看了她气得这样,却完全不在意似的,还看看齐母,笑道:“害羞呢。”
齐母笑着点头。
“害什么羞啊!”齐湄一口揭穿,“我在自家二老面前,犯得着吗!”
她冲着齐母:“娘!我爹受伤不能行路,你给我写信时都不说一句,我还以为你们好好的!你还这么赶行程,也不想想,若是路上再有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啊!”
又转向齐父:“爹你也是!刚才走了一路也不说,进屋也不说,突然给我来这个!你还说路上教了他了,有那功夫教他,怎么不给我写个信啊!我但凡知道一点点,都不会这么怪你们!”
她正没好气,往椅子上一坐,顺便抬眼,看了看门口站着的儿郎。
这儿郎依然低着头,轻轻合上的眼皮不时颤动,两手紧紧绞着。
方才他叫那声“妻主”之后还脸红,这会儿听了她发脾气,面上神情戚戚,好像是忍痛的模样,怪可怜的。
“那谁,”齐湄忽然发现,她都不知道这儿郎姓甚名谁,就莫名其妙听他喊了声妻主。
这下可好,连称呼都没有了。
她清清嗓子掩饰过去,一拍身边另一把椅子,语气放柔了些:“你别站了,过来坐这。”
儿郎完全不敢应声,顺从地走了几步,坐下来。
“给你。喝点水。”齐湄从两人座位间隔的小桌上拿起水碗,胳膊一伸送到他面前。
儿郎急忙转过来一些,低下头,抬起双手来捧住碗,小心地喝空了,才慢慢放下,低声道:“谢谢……夫人。”
“怎么改口了?方才——”齐母本来话音里带着不满,齐湄抬眼望过去,撅了噘嘴,她就讪讪地没再说了。
齐湄虽是小户娇养的女儿,却仅是有些小脾气,并不是放纵跋扈的性格。她这两年在外做工,跟有头有脸的人共事习惯了,乍然看到家人处事,觉得有好多不合理。
“就算这儿郎只是个雇来的行脚夫,伺候二老走了这么远的路,方才还忙东忙西半晌了,做主人家的,也该多给些赏钱,招待一顿茶饭吧!但是呢,二老把他当做自家的女婿了,反而使唤自如,一点也没有照顾的意思。”
她想到这些,又一转念,有点泄气。
“我家人的性子,我也知道的。肯定不是故意折腾人,只是被伺候习惯了而已。也怪这儿郎,伺候得这么妥帖干什么?”
但这怎么能怪到别人身上?她也只是脾气上来了,迁怒而已。
“娘,说说吧。”多想无益,这里都是自家人,她就直接开口问了。
齐母虽位置在厅堂上首,但女儿生气,她态度就低了:“这个嘛……原是你爹脚伤了之后,家里诸多不便。湄儿,你别怪我们自作主张。”
“娘,这事本就应该让你们做主,我不是气这个。主要是你们,什么都不和我说。如今你说家里有不便之处,那我寻思,雇个帮工也就得了啊,怎么还搞上婚嫁了?”
“我们原也想雇帮工呢。只是牙子走动时,说有桩好买卖,是个良家男子,家里人口多养不起,就自愿离家寻出路呢。这就把他领了来,给我们相看——”
“娘你别说了。”齐湄忽然打断。
她脸色一变,抿了抿嘴,咽下脾气,冲着儿郎道:“你先到厨房烧上火,把灶热上,待会好做饭。”
儿郎就站起来,顺从地出去了。
齐湄这才有点怒色,转头向齐母道:“娘!你怎么当着他的面,就提他卖身的事?这是什么好话不成!”
“本来就是……这档子事嘛。这怎么不能提了?他自己也在场。我说这话,还是捡好听的说呢。”
“娘,我听了都不舒服,何况是他本人?要不是给他打发走了,你都数上钱了。”
“毕竟咱们小户人家嘛。你在京城一定花销很大,家里精打细算,就想着多给你留点。”齐母讨好地解释着,“我看他确实是良家出身,来历又干净,价格又低,真的是比雇工划算。”
“所以你们就漏个律法的空子,以给我娶亲的名义,留下来了?”
齐母笑着点头:“刚才看你的模样,是不太喜欢?那也无妨,反正只是名义上的夫郎,又没有过婚书。就留在家里照顾你,到时候,也不妨碍你娶亲。”
“娘,你这都是怎么想的?”齐湄有点生气,却又无奈。
“还是怎么想的?这不都是为你好,帮你想的吗?”
齐湄看着她娘还挺委屈的,自家感觉,这么些讲究心思,今儿用三句两句到底是说不通了。沮丧之下,把脸埋在手里,自家揉了揉,大大叹一声气:“您可真是亲娘!”
齐母有点摸不清女儿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问:“你这……真是挺不喜欢的?”
齐湄抬起头,不暇思索:“我没有不喜欢。只是你们搞得太突然了,现在又说是这么个情形,出人意料,觉得有点烦躁。”
“啊呀,那就好。”齐母大大松了一口气。
“娘,天也不早了,我去厨房备饭。”
“你还有差事要做,千万当心你的手。有什么要的,就吩咐他。那小子听话呢,省心得很。”
“我知道。你们先喝茶歇歇。”
齐湄出门,拐到厨房门边。
那儿郎果然很会做活。烧上火之后也不闲着,在锅里温了些水,刷了齐湄之前吃过饭的碗筷。齐湄来时,他正在洗抹布,还是把洗碗抹布和擦桌抹布分开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