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街上隐隐传来锣鼓鞭炮声,看来是刚刚迎到了新郎。
此时还早,还不到做午饭的时候。阿牛便向邵盼道:“不如你们在屋里坐,炕上暖和一些。”
“厨房就很好。”邵盼笑道,“姐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吩咐,反正我俩闲着呢。”
“还真有……能帮我剥些栗子么?”
邵盼有点期待:“能边剥边吃吗?”
“可以啊。不过是水煮的,也没有加糖,不如炒的好吃。”
“没事,我就尝尝。”
若是对着别人,阿牛可能也没有这么轻松。邵盼这姑娘爱说爱笑,比齐湄多些热情,特别是这种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自来熟性子,让人觉得相处很舒服。阿牛也没别的顾虑了,就从储藏间拿了张小矮桌,支在厨房里,放下一筐煮好的栗子来。
他将风炉里添了炭,热上一壶秋梨膏兑的温水,把炉子放在客人身边让她们取暖,又给了茶碗,让她们自己倒水喝。
宋春帆还认真地道:“盼盼姐姐,我们把这个留下来,不能喝。”
“为什么?”邵盼都已经端到嘴边了。
“沐然哥哥说了,这个是专门给齐湄做的。”
他这一口哥哥,一口姐姐,到了齐湄,就依然是连名带姓的。看起来心底深处是不能释怀了。
阿牛顿时不好意思:“春帆,对不住,我方才是和你开玩笑的。”
“什么?”
“你尽管喝梨膏水就是,并不是只有我妻主才能喝。”
“哦!那我喝啦!”
宋春帆眯着眼睛,掂量了一下。他和齐湄都有梨膏,但是齐湄吃不到他的芋泥小兔子,他好像赢了,十分开心。
阿牛说起准备配料的事,就是已经有了主意。他按照自己的安排,大致算了一下做午饭用的时间,就一边听邵盼和宋春帆说笑,一边做鸳鸯花卷了。
取过发酵好的面团,擀开,将彩色芋泥铺平,再卷起成长条。用闲置面团的空档,去拿了些香菇、木耳、笋干,放在温水里泡着。这才提起刀来,把卷起的长条切成段。
取一个红色馅心的,再取一个绿色馅心的,两块面卷叠压起来,用根筷子一按,压到底部再一卷,花卷成型,彩色馅心从面团中露出更多,像是在案上开了朵并蒂花。
“姐夫,这很厉害啊!”邵盼感慨,“湄湄说,她想吃什么你都给她做,做的比她想的还好。今天一看,果然这样。你也太宠她了啊!”
宋春帆在一边用力点头:“就是就是!她不配!”
阿牛脸上微红,把放了花卷的蒸屉一层层叠起:“这没什么的。”
在灶里添了柴,他就动手整治那只鸡。
齐家喜欢在张娘子那里买鸡鸭,就是因为张娘子为人精细,不但帮忙宰杀家禽,还褪净了毛,把禽肉和内脏都洗得干干净净,免于邻居们自己动手的麻烦。有时张家存水不够了,齐母看两家离得近,就让张家郎君来齐家的井里挑水用,免去他来回奔波。张娘子感激得很,遇到齐家要鸡鸭时,她就专门送到家来。
阿牛先取出鸡胸脯,放在一边,再把其余斩成块,撒上些料酒、姜粉抓匀。打开张娘子给的包裹,里面是洗净的鸡杂。他又清洗一遍,单挑出来鸡心和鸡肝,和鸡块放在一处,其余又去腥调味。
泡好的香菇去蒂切四块,小的就在菇盖上划十字刀。泡菜坛里捞出嫩姜切成薄片;剥了棵葱,把葱白切段。小锅烧热,先把这两样炒香了,再炒鸡肉和香菇,后加了水和栗子肉,以酱、酱油、黄酒调上味,丢了些桂皮八角,又烧了一会,便都盛出来放在砂锅里。开了风炉的盖子,让炭块燃起小火,慢慢熬着。
他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着,专注又笃定,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如古籍中写庖丁解牛一般,刀声豁然,“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看得两人都目不转睛。
“是不是很好看?”宋春帆这是第二次看了,比之昨天的懵懂,他是有备而来欣赏的,大气都不敢出。
邵盼还是有些经验的,小声回道:“你要爱看这个,赶明儿也去我家,看看我家那淮阳系的厨娘。”
“也这么好看吗?”
“不一样的好看。”
“那我们也叫上沐然哥哥一起看。”
“好主意。”
阿牛虽听到了窃窃私语,但也没在意。把小锅里加了点水,洗去上一道菜的汤汁,泼掉这水,用炉膛温度烤干残存的水珠。
他方才调剂好了时间,就不能耽误每个步骤,接下来要一气呵成。
拿起鸡脯肉看看,细白紧实的两大块,正适宜扬其鲜甜之长,避其柴痩之短。刀背敲过一趟,打断筋络;刀锋倾斜,再断肌理,都切做透光的薄片。只用一点胡椒,一点细盐,拌匀了稍稍入味,又切笋干和木耳做细丝,以减少食材成熟的时间。
锅中放油,先炸了一小撮花椒,只取香味留在油里,却把花椒闲置一旁。炒勺取出油来,把锅烧得热了,再把凉油重新放进去。
脚边风箱轻踩,食材一起下锅,疾火快炒十几下,鸡肉便成了嫩白的薄片,边缘被大火煸出微黄,只需撒些细盐,便得迅速盛出来了。
还没等旁观之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放下了这盘成品,细细拿肥皂团洗了手,又使干净筷子,在坛子里捞了一小把泡海椒和小半颗包心菜出来。
海椒切碎段,包心菜切丝;刚才腌制的鸡杂,又淘洗了一遍,这才依着每种内脏的肌理不同,有的切片,有的切小段;方才过了油、已经晾凉的花椒,放在勺子里粗粗碾碎,置于手边。
再加一股风,火势也重新旺盛。腾腾的热气,透过锅子向人袭来。清油入锅,海椒丢进去炒一炒,发酵过的微酸气味就淡化了辣意。再加入花椒,这味道就逐渐融合,复杂起来。
接着下锅的是鸡杂,翻炒熟了,才下包心菜。然后稍一翻搅,一勺酱油,一勺泡菜水,做点睛之笔撒上去,和铁锅一接触,化成一室夹酸带辣的浓烈香味,让阿牛自己也忍不住咳嗽两声,在口鼻处扇了扇风,开了一扇小窗通气。
掀起蒸笼,取了几个鸳鸯花卷,放在小箩里。把几块抹布沾了水,厚厚地叠起来,将砂锅放在那上面。两盘炒菜随手摆得离客人近一些,又拿了小碗小碟布置好,这午饭,就可以开餐了。
“姐夫,我也觉得齐湄不配。”邵盼痛心疾首,“你就每天给她做,这个这个这个——这么多好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