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压低了嗓音,音量降低了,声音里却还是难掩得意:“我跟他们说,我们特别庆幸分家了,不然这回两个亲家砸的东西骗的钱都得咱们赔了,分家了就不一样了,丢的脸赔的钱,都是老二和老四的。”
林老头被她那高兴的样子惊呆了:说好的儿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呢?谁会这样往死里黑自己的肉啊!
“……那老二、老四还不得被人说道啊。”他咽了咽口水,弱弱地回道。
林老太瞄了一眼周边,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洒脱地一摆手:“嗐,你以为就算我都往自己身上揽,他们就能不被人说道?反正都是要被人说的,还不如牺牲一下自己,把他老子娘解救出来呢!”
“要是我不这么说,你信不信现在就有人来看咱家笑话,嘲笑咱生了四个儿子屁用没有,只知道给家里惹祸造麻烦。”她语气有些愤懑,又好像有些看破了的意思,“大家的嘴啊,就是那伤人的箭,哪疼往哪扎。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给那几个王八羔子擦了二三十年的屁股了,就算是还债,也该还够了,就像我刚刚跟大家说的,分家之后咱们各过各的,不用帮他们打算钱和粮食,当然也不用帮他们擦屁股背黑锅。”
尽管林老头知道她最近一段时间受了不少刺激,但他万万没想到,眼看着这是刺激大发了啊!整个行事风格和处事态度都不一样了。
但作为曙光大队出了名的好男人,他沉默了片刻,毅然决然地点了点头,断绝了两个倒霉儿子的最后“生机”:“……嗯,你说得对。”
老妻当年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儿子这些年享了许多福,当这二者变成了对立的选项,该选谁不是很显而易见么?
林老太对他的答案非常满意,笑得满面春风,落在旁人眼里,更是落实了她之前的高兴分家的说法。
之前打死不相信的人纷纷沉默了:看这样子,好像还真是真高兴啊……
林老太要是知道自己笑一笑就能让自己之前的话变得更可信,肯定巴不得就这样笑一天,而现在对其他人想法毫不知情的林老太正忙着追问关于自己恩人的事情。
林老头一边卖力地甩着锄头,敲散地里的土块,一边回答道:“建设啥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人是首都来的,还是个大学教授,我让他回头上公社要这回下放的坏分子的档案,到时候就知道那人是什么个情况了。”
林老太有点嫌慢,但又知道这事也急不得,郁闷地埋头锄地去了,不多时便甩开了另一块地上的刘大菊老远。
刘大菊离得不远不近,因着他们夫妻俩刚才刻意压低了嗓音,没能听见他们的对话,故而,面对妯娌的突然发力,她直起身子,满脸莫名其妙:这人发啥疯呢?
她觉得,她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个三弟妹了,拧了这么多年死活不分家,现在啪叽一下分了不说,还见天地乐呵得很,干起活来比之前还拼,说好的分家之后松快松快呢?
幸好,埋头往前冲了一会,刘老太就意识到不对了,放缓了速度等其他人追上来。
刘大菊追上她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现在是打算事事争先进还是咋的,昨儿打野猪除害,今天又铆着劲挖地,你咋这么能耐呢你!”
她俩关系处得不错,林老太当然不会因为这话生恼,而是回道:“可不就是要争先进嘛!为了建设祖国,人人都得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
队上的知青们今天分到的地正好也在她们附近,被林老太的“壮志豪言”吸引了的储知青忍不住直起身来拍手叫好:“没错!我们就得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革命精神,为了党和人民,咬紧牙关,抓革命促生产!”
储知青是一个月前才下乡的,肩膀还没被农村繁重的农活压垮,脸上也还带着这个时代革命青年所特有的“活泼”,喊起口号来慷慨激昂,连手上的锄头都被挥出了棍棒的感觉。
林老太被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步,稍微缓了缓神,及时低下头才没有直接对着他翻白眼:什么神经病啊!插嘴还插出自豪感来了?!
储知青身后的其他老知青互相对视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刘大菊则险些笑喷了,背过身之后对着林老太挤眉弄眼,无声地说道:叫你嘴贫,叫你想挤兑我,沾上麻烦了吧!
储知青却没有察觉她们之间的“暗潮涌动”,还在那感动于自己终于在第三小队找到了革命知音,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同志是不分年纪的。他激动地上前,嚷嚷着要跟林老太讨论第三小队的人革命热情不高的问题。
林老太:遇上了脑子不好的,除了自认倒霉赶紧走,还能咋的?
任他在身后叨叨叨,她只管埋头干活,一个眼风都不带给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还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