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妹偷偷觑他,小声说道:“爸,这事都怪我。”
闻言,他一脸茫然,疑惑地张嘴道:“啊?啥事怪你?”
“就是夏家人来咱家找麻烦的事情啊!”
林老头这下更茫然了:“这咋还怪上你了呢?跟你有啥关系!”
喜妹白嫩的小脸皱成了一团:“要不是我发现了铁皮石斛,你们就不会拿着去卖,你们不去卖铁皮石斛,那个药材贩子就不会拿来当谈资,夏家就不会知道妈的下落,也就不会找过来要钱……”
她越说心情越低落。
林老头听完之后却是啼笑皆非。
他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小脑袋瓜儿,眼含笑意地反问道:“那买家还是我找的呢!岂不是更该怪我才对?”
喜妹头也不抬,丧兮兮地反驳道:“那哪能这么算呢!我发现了铁皮石斛这事才是祸头子啊!”
“可是,要是我不找那个人卖,而是卖给另一个人,不也就不会有这事了么?照这个逻辑,我不是才应该是那个祸头子才对么?”
喜妹按照他的逻辑去想,虽然觉得还是有点怪怪的,但又觉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小姑娘脸上的苦色更重了,可怜巴巴地说道:“都怪我们父女俩……”
林老太手脚麻利地热完糊糊,一回来就听见老闺女在做检讨,讶异地挑了挑眉:“你们俩干啥了?”
林老头语带笑意地将方才父女俩的对话简单复述了一遍,成功逗笑了刚才还满脸阴沉的林老太。
“我家老闺女可真是个活宝!”她放下糊糊,一把搂过喜妹,笑得浑身直发颤。
喜妹听着这不太像是夸奖的样子,挣扎道:“你们干嘛呀?我在认真反思自己的错误呢!你们笑什么!”
林老太搂着她笑了一通,觉得自己的心情都要舒畅了许多。
心情好了不少,林老太也就有心思安抚自家炸毛的老闺女了:“你这个傻妮子,你爸逗你玩你都听不出来?!上学还考第一呢,怎么在家就这么笨呢?”
她的安抚,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火上浇油。
喜妹一脸震惊地看向林老头:“爸你怎么这样!……做错了事情就是做错了事情啊,你不反思就算了,竟然还拿来说笑逗闷子!”
林老头望着满脸写着你怎么是这样的爸爸的老闺女,此刻特别想问问,这孩子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他无奈地继续解释了好一会,才让喜妹慢慢理解了他们老两口的意思:这事就是一个不太美好的巧合,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就算要追究,也该怪夏家人贪心,怪不到他们仨任何一个人头上去。
喜妹眨了眨眼,嘴唇因为吃了加了辣椒的排骨锅子而鲜红欲滴:“不怪我?也不怪爸?”
林老太坚定地回道:“当然不怪。”
见她说得坚定,喜妹松了一口气。
“傻妮子!”林老太摸摸她的脑袋,只觉胸腔里的这颗心都要被这个小可爱暖化了,之前因为夏家人而想起那些不堪往事时的冷硬和黑暗情绪在这个过程中被一点一点地抚平,心里被重新揭开的伤疤迅速愈合了。
老两口都知道,喜妹之所以第一反应是怪自己,是因为她不想看到林老太难过的样子,不愿意的情绪累积起来,除了形成对夏家人的厌恶之外,还会因为铁皮石斛是自己发现的而引发自责。
林老头不愿意让女儿陷入这样不该存在的自责当中,第一反应就是让喜妹心里的单向责任机制道路岔开一条,变成两因一果的模式,有效阻止喜妹在自责当中钻牛角尖。
而林老太在同样不愿意女儿怪自己的同时,又有点阴暗地窃喜着:就算夏家人都不是东西。都不看重她,那又怎么样?她现在过得很好,丈夫有能力有担当,女儿小小年纪就格外看重孝敬她这个当妈的……
林老头睨了她一眼,这么多年的夫妻,足以让他知道老妻有时候会突然有的偏激,但既然不会影响到安抚喜妹的情绪,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她开心就好。
一家三口刚开始安心吃饭,外头就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林老太柳眉倒竖,凶神恶煞地就要往外走:“不会是那群王八蛋又回来了吧!我看看去。”
林老头一把拉住她,自己起身去开门:“应该是来找我的,我刚刚让人帮我叫了建斌过来。”
他出去开门,来人果然是林建斌。
两人就站在门口唠了一会,林建斌转身离开,林老头回屋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林老太给他夹了一块排骨,问道:“你找建斌干啥?怎么不进来说话?让他也来吃点呗!”
他避而不答,转而问道:“那八十块钱,你给得舒心?”
林老太顿时又不开心了,气呼呼地回道:“当然不舒心啊!我还不知道他夏老三!打小就是跟夏家人一样的混球!他要是能好心,母猪都能上树!”
林老头补充道:“可是钱又不能不给。”
林老太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嘛!这钱给得是不舒心,可要是真的不给,我这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毕竟,不管他当年是出于什么理由开了门,门都是开了。要不是他开了门,我也逃不出来,逃不出来,就遇不见你,也不会过得这么好了,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是死的骨头都不剩了,听说那个老瘸子特别爱打人……”
老太太碎碎念了一长串,脸上的气愤和怅然交织在一起,显得表情格外复杂。
“可是,这跟建斌有什么关系?”她说舒畅了,才意识到自己被他绕走了,立马勒住话题,问起了正题。
林老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跟你的想法一样。”
她起初一脸茫然,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一亮,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你让民兵队长去帮你打人?”
林老头得意地晃了晃腿,拽了句半文半白的词儿:“知我者,桂花也。”
“只不过,我可不是让民兵队长去帮我打人,而是让民兵队长领着民兵队的人去帮他们师娘报仇出气。”他已经有些老态的眼神里满是狡黠,林老太一瞬间竟然有种见到了年轻时候的他的感觉。
林建斌是整个曙光大队的民兵队长,而以他为首的曙光大队民兵队,人虽然并不算多,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由林老头这个退役老兵带出来的。
故而,林老头所说的给师娘报仇,还真不是随便说说,完全属于师出有名。
林老太觉得,这一刻,自家男人简直帅极了。
就在他们老两口深情对视的时候,喜妹慢悠悠地啃着排骨,摇摇头道:“爸你可真够损的。不过,这招可真爽,希望建斌哥能好好揍那几个人一顿,最好让他们把这八十块钱当做医药费花掉才好。”
林老头忍不住瞪了这个煞风景的老闺女一眼:“啃你的排骨吧你!要你多说,我早就吩咐好啦!”
莫名其妙被凶的喜妹:……老父亲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容易抽风,也不知道是不是后世所说的更年期到了。
————————————————
幸福祥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都没什么感觉,正月十五就到了,这个年,也就差不多过完了。
前几天,喜妹终于被解禁,可以去看她的宝贝石斛了。
谢天谢地,上回移植成活的几棵石斛并没有因为她没能一直盯着而挂掉,只是长势有点萎靡,但这应该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冬天嘛,人都会瑟缩一些,更何况是植物呢?
喜妹又将它们仔细蕴养了几天,在另一种温度湿度比例和石头上进行了又一次新的移植,当然了,仍旧是尽力“屏蔽”直觉。
这原本不过是又一次不太抱有希望的例行试验,但惊喜往往都发生在不经意之间,这次实验,竟然成功了!
喜妹耐着性子继续观察了几天,确认这株铁皮石斛是真的能活,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应该确实是没有用直觉外挂的,这才出去抱着林老太又笑又叫:“妈!我成功了!!!”
“我真的成功了!”
“啥成功了啊?”林老太被她搞得一脸懵逼。
“铁皮石斛!我移植的铁皮石斛活了!”
“真的假的?!”林老太大吃一惊,连忙拉着她就要往那个小杂物间去看。
喜妹乐得满面春风,指着那株成功品说道:“就是这个,我前两天刚移植过来的,它活了!”
“……不会是因为才两天没死透吧?”林老太不太敢相信,没忍住就把泼冷水的话给秃噜出来了。
“不是啦!它活得可好了,不信你过两天再看!”喜妹喜滋滋地说道。
林老太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时候其实已经相信了大半,剩下的一点顾虑需要时间来证明。
她正在想词儿来夸自家老闺女,就听见刚才还喜滋滋的喜妹突然叹了一口气。
她正准备问怎么了,喜妹就说道:“可惜了,铁皮石斛的生长条件还是有点复杂,就算我手把手教,也不一定能教会别人,看来,只能挑几个聪明的教了,没法让生产队的人都学了。”
林老太震惊地看向喜妹:自己之前咋不知道这丫头心思这么大呢?
还教全生产队的人?她到底知不知道能种铁皮石斛代表着什么啊!
别说教会几个人了,就算只有一个人会,他们队上今年年底的工分价也能涨很多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