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哲拿出手机,很?缓慢的拨通了一个号码,他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仿佛也在平复自己内心?的激动,不一会儿,就听见他对着电话那头说:“姑父,我好像找到妹妹了。”
从邻市到n市最多也就一个小时,谢宏凯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家孤儿院,他走进来的时候,还带着微微的喘,脸上的神色也不是从前那般淡然,多了几分难以掩盖的激动。
“姑父。”顾成哲把谢宏凯带到一边,让他在屋里唯一一张软椅子上坐下,而后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了他,“你看?看?这个。”
谢宏凯这么些年,南南北北去了不少地方,奈何全国有这么多所?福利院,他若是要一家一家的走过,估计头发白了都走不完,这次突然被顾成哲喊过来,他心?中还是存了几分希望的,毕竟顾成哲不是那种毛躁的孩子,肯定是有证据才会叫他过来的。
谢宏凯用手指在那张照片上摩挲了一下,照片上的小姑娘看?上去十岁左右的样子,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面含着几分纯真以及迷茫,她的五官小巧精致,谢宏凯只是看了一眼照片,就仿佛心?有?所?感,忽的感觉鼻头一酸,年近五十的男人,竟是有想流泪的冲动。
他那弄丢的女儿,应当也是长成这副模样。
看?过照片,谢宏凯继续去看?其余的文字,那上面写着?的领养日期,和女儿失踪的日期隔了不是很久。
谢宏凯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指尖,不让自己的情绪显露的那么明显,即便是刻意控制过,他说话的时候还是喉咙有?些哽,“请问这个姑娘现在在哪里?”
他目光直直的盯着院长,像是溺水的人盯着眼前的浮木。
院长每次见到这样寻找孩子的家属,都会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一股苍凉,她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说道:“她被一户人家收养了,现在应该过的很?好。”
顾成哲这时候开口说了话,“姑父,这个女孩是不是妹妹?”
他六岁的时候得知妹妹失踪,对于妹妹的脸,记的当然没有?谢宏凯这么的清楚,但是家里放置了很?多她小时候的照片,他还不至于完全认不出来。
谢宏凯在脸上抹了一把,已是快要落泪,他轻轻点了点头,没有正面回答顾成哲的问题,光是看照片,怎么能确定到底是不是他女儿呢?
“院长,您能和我说说,她刚到孤儿院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吗?”
院长似乎在回忆往事,这么些年过去,那些记忆并不是很深刻,孤儿院每年都会有?很?多孩子或是被遗弃,或是被相关机构送过来,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了眉目。
“当年我是在孤儿院门口捡到她的,小孩子来的时候怪可怜的,发着?高烧,看?上去大约三岁左右吧,那时候大夏天的,她浑身烫的不得了,我赶紧把她从门口抱到了附近的卫生所?,医生帮她打退烧针的时候都吓了一大跳,要是再去晚点儿可能都要被烧傻了。”
“后来她的病就慢慢的好了,在孤儿院里住了下来,问她爸爸妈妈是谁也不知道,问她住哪里她也不知道,只记得有?个叔叔一直要骂她,我就猜这丫头是不是被人贩子给拐去,还没转手她发起了高烧,人贩子不想花钱帮她治,就干脆把她扔到孤儿院了。”
“你也知道,当年监控什么的都没有?完备,根本不知道是谁送来的,那丫头又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只好把她当成被人抛弃不要的,让她留在孤儿院里面。”
在院长说到孩子是怎样经历九死一生的挺过来的时候,谢宏凯垂着?头,一脸悲戚,他用手抚摸着那张相片,静静的听着。
院长打开保温杯喝了口水,“小丫头性子特别倔,也不怎么爱说话,她对以前的事记不清楚,在这里也没有几个朋友,到十岁的时候,正好我们这边有户人家想领养孩子,过来一眼就喜欢上了她,我看?他们有缘分,就给丫头办了手续。”
“我做这院长,说实话,最高兴的就是那些没人要的孩子能去到一个好人家,她后来也过来看过我几次,我看?她过的挺不错的,我也就放心了。”
这个故事其实并不复杂,一个没人要的小丫头,逃过一劫,生活在孤儿院里,到十岁被人领养走,从头到尾说起来就只有这么长,但她在孤儿院里是怎样生活的,去到别人家又会不会被人欺负,这当中的心?酸,别人又哪里能知道呢?
谢宏凯只要一想起自己的女儿曾经受过的那些罪,心?就一阵一阵的疼了起来,旁边的顾成哲在听完后也是很久都没有?说话。
“院长,能问问你,她当时来的时候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手镯长命锁之类的?”
院长仔细的回想着当时的细节,“她身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我猜是被人贩子给搜走了。”
谢宏凯想了想也是,人贩子把孩子拐走怎么会留下那些贵重的东西,他露出一抹苦笑,院长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骤然出声,“哎呀,我想起来一件事,丫头当时头上夹着一个小夹子,可好看?了,后来因为这个夹子和其他小朋友闹别扭,还差点打架,我就给没收了,暂时代为保管,好像还在我这边呢吧。”
院长拉开身前的抽屉,她面前的抽屉是老式的木桌,桌角都爬上了黑斑,抽屉开关也不是很流畅。
她费了点力气才把抽屉打开,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小的弹珠,还有?一些颇有?年代感的玩具塞满了角落。
院长从桌子的最里面拿出一个铁盒来,面露喜色,“找到了,我当时就放在这个里面。”
铁盒已经生锈,上面原本有的卡通图案全部都看不清了,院长咬牙,手上用力打开了铁盒,里面有几张纸放在最上面,她把纸拿了出来,下面的东西用一块小布包的好好的。
“我当时觉得这东西挺好看?的,就用布包了起来。”院长现在想想,当时她的无意之举,也许正是为今天在做准备。
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她把布条揭开,露出里面的东西,顾成哲站着?,一眼就看?到了那发卡的模样,他瞪大着?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姑父,这个发卡,我见过。”
他印象中,谢宏凯家里放的许许多多照片当中,有?一张就是妹妹头上卡着这个发卡!
纵然是想谢宏凯这样不苟言笑的人物,在将那略微变形的发卡拿到手里的时候,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这个男人,头发都白了一大片,他忍了这么久,在看到发夹的那一刻感情终于倾泻了出来,他捂着?脸,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顾成哲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谢宏凯,那样悲痛,他想起,就是在妹妹刚刚弄丢的时候,谢宏凯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哭过。
他的姑姑,可以无所?顾忌的在这个男人怀中哭泣,但身为男人,谢宏凯不但不能哭,还要给予他的妻子加倍的关怀。
其实,不是不痛,是痛的每天晚上都难以入眠,他也没有表现出来一丝一毫,是痛的撕心?裂肺,他还是要站起来。
一个男人可以掩盖住他所?有?的脆弱,特别是在他心?爱的人面前,在他的妻子面前,他就是山,他一旦倒下,这个家也就无法?支撑了,所?以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要将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
可是,此刻他手中握着那枚发卡放在了胸口,佝偻着背,压抑得低泣着?,顾成哲才知道,这些年,他的姑父过的有?多么的煎熬……
院长是个心?软的人,她看着?面前的男人那样的悲伤,忍不住眼角也微微的湿润了。
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事情有?很?多,能找回丢失的孩子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谢宏凯将自己的情绪发泄了出来后,心?中顺畅了许多,他抹去脸上的泪水,双眼通红,声音也变得嘶哑了几分,“请您告诉我她是被谁领养的吗?我想去见一见她。”
他想知道自己的女儿这些年过得到底如何,若是过得好,他会想尽一切方法报答,若是不好,那么他会用尽一切手段,为自己的女儿讨个公道。
院长还没说话,顾成哲却先开了口,“姑父,其实那天去度假村的时候她也在场。”
“什么?”谢宏凯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顾成哲便把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第一次见面我有?同?学就说我和她长得像,那时候我没有放在心上,后来知道她是被领养的,我就开始怀疑了,再后来我爸也说他长得像妹妹,我就想过来求证一下,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
顾成哲直到这么多年几家人都没有?放弃过寻找丢失的孩子,也许他和谢听夏流着?一部分相同的血,所?以才会有?所?怀疑,进而查到了这个地方。
谢宏凯脑子有?些乱,“也就是说,那天我就见过她了?怪我怪我,都没有?仔细瞧一瞧,她现在过得好吗?在哪里上大学?”
谢宏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顾成哲不知道该从哪里回答,“您下次见了她亲自问问吧。”
院长虽然很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泼冷水,但还是把该说的给说了,“先生,我的建议是,您先做一下亲子鉴定。”
有?时候最怕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院长其实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说一些扫兴的话,现在这个社会,想要认亲的的确确方便了许多,所?以亲子鉴定做起来并不是那么的不麻烦。
谢宏凯经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还有?亲子鉴定这回事。
不是他过于自信,见到一个长相相似的就认为是自己的女儿,只是太多的巧合加在一起,几乎就可以确定了。
特别是谢宏凯现在拿在手里的发卡,虽然是十多年前的老款式,但他却认得清楚,这是他当年出差的时候亲自挑选的,限量款,即便是有相同的,也是少之又少。
从福利院走出来,顾成哲觉得太阳都暖和了几分,心?情也随之变得好了起来。
“姑父,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谢宏凯方才的失态已经掩藏起来,又变成了以前的模样,他温柔的在顾成哲肩膀上拍了拍,“阿哲,这次多亏了你,如果真的把妹妹找回来,姑父欠你一个大人情,你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保证没有二话。”
顾成哲有些受宠若惊,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谢宏凯对自己这样温柔,忙说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人情不人情,我也希望早点把妹妹给找回来。”
“这件事情我希望你先对家里人保密,特别是你姑姑。”谢宏凯想了想,嘱咐道:“等我们确定了之后再说也不迟。”
顾成哲点头,他知道姑父是有所?顾虑,怕刺激到顾雅柔,这也是他为什么第一时间通知谢宏凯而不是告诉其他人的原因了。
“阿哲,你能……带我去见见她吗?”谢宏凯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尖一酸,有?些期待,更有一些紧张和害怕。
顾成哲自然拒绝不了他这样的请求,父亲想要见女儿,天经地义,所?以两人一同?开车到达了谢听夏就读的学校。
顾成哲发微、信给周宁云,得知了谢听夏和她现在正在图书馆里面复习准备考试,他就带着?谢宏凯悄悄的过去了。
进图书馆的时候门禁上遇到了一点小问题,顾成哲用自己的学生证给解决了,期末复习阶段,图书管理坐得满满当当,连个空位都看不见,到处都能听到琅琅的读书声。
他们放轻了脚步,走到了三楼的一间自习室,刚到门口,谢宏凯一眼就看?到了照片上的那个小丫头。
姑娘长开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已经全部褪去,她低着?头,手里拿着笔在刷刷地写着?字,神情很?是认真。
从谢宏凯的这个角度看过去,越看?他越觉得像顾雅柔。
当年他和顾雅柔相遇时,顾雅柔也是这样娴静的模样,他记得当年紫藤树下看?书的少女,和如今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一瞬间又让谢宏凯湿了眼眶。
“姑父,要进去吗?”
谢宏凯摆了摆手,收回目光,“不必了。”
“您不打算告诉她?”顾成哲略为疑惑的问道。
谢宏凯贪婪的多看?了几眼,然后不舍的转了身,“等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我再安排,若不是她,也省的你在中间尴尬。”
要是这件事成了乌龙,顾成哲再看?见谢听夏确实会不自在,所?以他默认了谢宏凯的做法?。
谢宏凯做出这个决定其实也存着?一点私心?在里面,他今天形容很是狼狈,他不想自己用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谢听夏的面前,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把思路理清楚。
他们待了不过十分钟,谢听夏看?完一个章节抬头,正巧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有?些像顾成哲,但也不能完全确定,等她想仔细看?看?的时候,那人已经从楼梯上下去了。
晚上,周宁云和顾成哲聊到他今天干什么去了,顾成哲思索了一会儿才回了四?个字过去。
【陪我姑父。】
周宁云对和谢宏凯在度假村一面之缘的记忆还算是比较深,因为他身上的那种气度给人的感觉就很不一样。
说到这个她就夸了两句,顾成哲发了个表情过去转移了话题。
周宁云说谢宏凯厉害,只是看到他是度假村的主人才会这样感慨,顾成哲却是真真实实的知道,他这个姑父在商场上卓越的能力。
事业刚起步的时候就不说了,到今天,他在各地的房产少说也有?上几亿,他名下的上市公司每年更是不知道创造多少的利润,在全国的商人排行榜里面,也有?他的一席之地,那度假村只不过是随意买下来给顾雅柔打发时间用的,根本不值一提。
想到在商场叱咤风云的人物今日流下的泪水,顾成哲叹了口气,他很?希望谢听夏是自己的妹妹,那样就不用再继续无休无止的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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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头复习的谢听夏终于在六月底陆陆续续的把几门考试考完了,她好好花时间啃了书,这回考试结束感觉还不赖。
出了教学大楼,刚关掉静音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周宁云和她一起出来的,此时也在发微、信。
谢听夏接了电话,先安抚了季曜珩一番,她为了要考试已经把季曜珩晾在一边有段时间了。
季曜珩耳根子软,和谢听夏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美滋滋的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们电话打完,周宁云也放下了手机,两人先去食堂解决了晚饭。
食堂的晚饭一如既往的让人没什么食欲,但今天即便是很饿,她们也没办法?吃宵夜了,因为明天一大早还要去体检。
体检进行的地方在医务室那幢大楼,由学校统一安排了过去,各个院各个年级按批次来,轮到谢听夏她们院的时候已经是上午的第二批,也是最后一批。
学校的人多,虽然已经分批了,但是许多项目还是要排队,像抽血,五六张桌子前排了长长的队伍,谢听夏一琢磨,就先去把别的人不多的项目给检查了,最后才去抽血。
周宁云也一样,两人跑上跑下,终于把手里的单子填的差不多了,于是就在抽血的队伍那边排好。
大约是医生看?到排队的学生太多了,这一批还没轮完下一批又来了,所?以把排在稍后一点的学生叫到了里屋,那里还坐着?几个医生,手边摆着?工具。
谢听夏作?为打头的走了进去,护士把她领到最里面的一张桌子,殷勤的帮她搬来了一张舒服的椅子,谢听夏受宠若惊的谢过。
帮她抽血的是个女医生,带着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谢听夏穿着短袖,直接就把手伸了过去。
女医生在她的手肘处按了按,谢听夏伸过去的是左手,医生拍了拍,摇头,“换只手,你太瘦了,都看不清血管。”
谢听夏左手不怎么用力,血管很细,在高中体检的时候也是,差点儿要被针扎两次。
她依言把右手伸了过去,医生这才拿起一边的皮筋扎在了她的手臂上,针头不是很粗,谢听夏壮着胆看?着?自己被抽血的过程。
疼是疼的,但只有刚扎进去的一瞬间有刺痛感,女医生手脚很?利索,拿起旁边的血液收集的小管,血慢慢的流了进去,没用多长时间就针被拔了出来。
女医生用一块棉头按在了针口处,然后帮谢听夏把体检单给签了。
谢听夏拿起单子往门口走,另外两张桌子上也有?人在抽血,她眼睛随意的一撇,觉着?好像自己方才抽血的管和他们的不太一样。
她扭头看?了看?身后,自己刚才的位置上换了个人,那女医生还在继续工作?着?,并没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