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约一碗茶的功夫罢了,身后忽而传来动静。
“你见过这样的父亲吗?”
那声音像是许久未喝过水一样,十分疲惫和干哑,带着微微的虚弱。
“千年来不闻不问,从未顾过我的死活,我现在过的很好,他反而插手,凭什么?”
奔波在白云之上的小船顿了顿,很快又继续启程。
玄朱人在船头,双眼紧闭,一双手掐着决,像没听着似的,没有开口回话,只嘴里的道经停了停,不知为何想起了师父的话。
来时师父说,他查过这些年阙玉的行踪,虽然坏,杀孽无数,但只在极寒之地。
极寒之地是什么地方?是恶人的天下,这里的人本就罪孽深重,死就死了,所以阙玉还有救。
将他带回去,压在镇邪塔下,日日念道给他听,祛他的邪性和戾气,总有一天会让他改邪归正,重回宗门,做一个好人。
“还给自己的儿子戴狗项圈,亏他想的出来。”
玄朱在他话里听到了浓浓的讽刺,没有回头看,神念放开,身后的事尽收眼底。
手腕和脚腕上挂的银圈还好,像镯子,脖间那个确实有点……
她很快收回思绪,专心打坐。
身后的人抱怨了一通后情绪也好了许多,小屋内重归平静,再也没有说话声。
就这样赶了一天的路,一直没人追来,师父将与他同级的都引走,剩下的不足为惧,被一寸方船远远甩去。
一寸方船看着不起眼,实则是她从一个上古遗迹里得到的道器。
道器是化神期的宝贝,除非化神期本人,亦或者同样拥有道器的人,否则追不上她。
赶得快有一个坏处,真元用的也快,玄朱停下供给,用极品灵石代替。
一颗极品灵石可驱动一寸方船一夜,她便利用这一夜恢复真元。
极寒之地日夜分明,白天的寒仅靠肉.身便可抵御,晚上的阴像空气似的,无孔不入,即便被一寸方船的防护阵守着,依旧有些侵进来。
对玄朱来说无妨,修炼之人没那么薄弱,但对于一个被封了修为、暂时和凡人没什么两样的半妖来说有些不友好。
玄朱注意到身后的人将一对手脚塞进披风下。
阙玉是刚发现的,屏障上结了薄冰,里头也起了雾,一丝丝阴寒隔着一层阵法袭来,他竟出奇的察觉到冷。
修为到了化神期,每日皆赤着脚来,赤着脚去,一身单薄,从未将这点寒意当回事。
没了修为才陡然发觉,原来极寒之地的名字不是白叫的。
他举起手,看着腕脖处冻得发紫的痕迹出神,冷不防船头突然有人说话。
“柜子里有被子。”
即便是修仙者,偶尔也是要歇息的,所以棉被枕头船里很早便备了不少。
阙玉一愣,放下手臂,隔着一层半长的帘子朝外看去。
天暗,没有修为之后眼睛也不好使,只能勉强瞧清一个盘膝而坐的人,一身的白衣,束着干净利索的冠,已经打坐了一天,一直没有回头瞅过他。
他方才也没有上心,竟到现在还不晓得她的长相?
其实无非是那种正道共有的,带着仙气,实则内里已经腐烂,即便不是,也差不离。
他不喜白衣飘飘的父亲,同样的,对他白衣飘飘的徒弟也没什么好感。
那一身的无垢,打心眼里让人起了将他们拉下地狱,扯下深渊的欲.望。
阙玉望着那背影,忽而笑了,很浅很浅,仅嘴角勾了勾便开始四处打量,去寻她口中的柜子。
还真有,不过离他很远,那个高度他现在也够不着。
或许这艘船的主人根本没考虑过,有一天会被一个没有法力的半妖住。
外面的人似乎也发现了,顶上的几个柜子突然自己打开,里面的被子、枕头飞出,在空中展开,朝他这边飘来。
很快他便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像是被谁托举起来一样,慢慢浮了起来。
船里的榻小,仅容一人歇息,所以那被子半折起,铺在小床上刚刚好。
两个软枕也落了下来,随后是他,和起来时一样,被人用神念包裹着,轻轻地拿,轻轻地放,阙玉栽进了松软的被子里。
‘啪’的一声,又是一床被子盖下,将他整个包裹在里头。
不远处的桌子上陡然亮起一抹火光,他修为虽然被封,但眼光还在,是三昧真火。
三昧真火由元气、元神、元精凝练而成,甫一出现,便将四周的寒气驱去,肉眼可见薄冰退下,床上被子烤得暖洋洋的,他手脚也不发冷了。
阙玉眯了眯长眸。
用三昧真火给他暖身子,还真够体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