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稚瑞发现今日的师父像一株被暴雨淋蔫的草,做什?么都无精打采的。
开药时笔尖在纸张上停了很久,然后徐稚瑞眼睁睁看?着‘车前子’的车字后顿了顿,被写成?了‘车轮子’。
徐稚瑞:“……!”
“师父啊,这里是不是写错了。”徐稚瑞指着那个车轮子,小心翼翼地提出疑惑。
凌弗御眼皮一掀,拖长了调子精神不?振地说:“啊,没写错,挖一点那个木轮皮一起煮,保证药到病除。”说完他照例从怀里摸出颗药丸,和?药方一起往徐稚瑞怀里一拍,“去吧。”
徐稚瑞:“是、是。”
在师父身边随诊那么久,他现在已经严重怀疑师父是乱开的药,而所有?药方中唯一有?效的,就是那颗配着服用的药丸。
再一想,那药丸跟师娘教他做的药丸何等相似。
不?过既然病人喝了药有效就好,他也?不?敢向师父提出自己不?恭敬的猜想,否则他怕师父恼羞成?怒赶他出师门。
徐稚瑞按着药方一丝不?苟地熬完药。
这帖药的味道已经奇怪到一个极致,闻着奇臭无比,病人喝时那叫个脸孔扭曲。
徐稚瑞在旁看?着都有些心虚,幸好在服下那颗药丸后,病人大着舌头皱着脸原地康复了。
回去的路上,见凌弗御还是蔫头耷脑,走路都低着头的样子,徐稚瑞试探地问:“师父,若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和徒儿说说,兴许徒儿能出出主意呢?”
凌弗御停住脚步,抬头瞥了徐稚瑞一眼。
看?到那张满是褶皱的老人脸又默默地转了回去。
他摇了摇头,继续蔫哒哒地往前走。走了两步,凌弗御又纠结地停下,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皱着眉头回头问他:“你……”
徐稚瑞打起精神?,垂着手竖着耳朵聆听。
“…你当初可有追求过你娘子?”
徐稚瑞愣住,万没想到师父问出口的是这个,但再一想又了然了,师父这一上午不?开心原来是和师娘闹矛盾了啊!怪不得!
可惜师父难得纡尊降贵肯开口,奈何徒儿却要让师父失望了。“师父,弟子没有成?过亲。”
徐稚瑞羞愧地说。
他立誓把?一生都奉献给医学,故而一直没有?成?家。
“师父师娘是闹矛盾了吗?”
凌弗御闻言立刻眼睛一瞪,不?悦地说:“闹什么矛盾,我们好得很!”
“是是是…”徐稚瑞不?敢违逆他师父,躬身连声应喏。
凌弗御顿了顿,缓慢地开口说:“我有?一个朋友……”
徐稚瑞安静肃穆地点了点头,示意凌弗御继续。
凌弗御皱着眉头很艰难地继续说:“我那位朋友有?位心上人…但那位心上人有另外的心上人。”
徐稚瑞脸上没露出一点异色,心中却为听到此等秘闻而狂拍大腿。
原来师娘竟还有?心上人!怪不得很多时候师父看起来一头热,师娘对师父的模样也不?像是对自己的夫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凌弗御盯着他:“有?没有办法让我朋友的心上人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
说完不?情不?愿地补充了一句:“……在不杀那个意中人的前提下。”
徐稚瑞听得眼角抽搐,心头打鼓。
正常人有谁会想到杀了那个意中人!不?用这样特意补充,他不?会提出杀了那个意中人的啊!还有?师父能说出这话说明他想过吧!
他的师父好像是个狠角色啊!
不?管心中如何波澜起伏,徐稚瑞面上还是一派平静,沉稳地问:“敢问那位女子对那位心上人的感情深不深?”
凌弗御满脸沉郁,咬牙切齿地说:“深,深到遇到危险能以命相替!”
徐稚瑞听得心中嘶了一声。
师父实在是太惨了!太惨了!
这要是旁人,他就妥妥地劝他放下之?后再觅良缘,不?要做别人故事?里的配角。
但这是自己的师父师娘,能怎么办呢?哪怕这心上人和意中人有?三生三世?的感情纠葛,也?要拆!死命拆!
徐稚瑞认真思?索片刻,说:“我听闻隔壁镇上有?位感情极好的老夫妇。”
“丈夫年轻时是个风流小少爷,极受女子欢迎。而那妻子之?前是个从州城中迁过来的孀居寡妇。”
“那位妻子虽然是个寡妇,但出身显贵,满腹诗书,有?闭月羞花之容,是州城公认的第一美人,所以哪怕成?了寡妇,也?有?多如过江之?鲫的名流才子前赴后继追逐。”
“但她对病亡的丈夫感情极深,一心想为亡夫守寡,不?愿再嫁,后来为了摆脱这些狂蜂浪蝶,更不惜划破自己的脸,性子极烈。”
“那寡妇搬到镇上后,风流小少爷对她一见钟情,摆脱一众花花草草对她展开猛烈追求。”
“当时众人全都不看?好,毕竟那么多州城的名流公子都铩羽而归,而那小少爷不过是个当铺老板的儿子,要财无财,要名就唯有花名而已。”
“令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没想到那小少爷锲而不?舍地追求了三年后,竟然真的抱得美人归。”
“而且夫妻二人感情极深,不?管旁人诟病,和?和?美美地过了几十年,听说从未拌过嘴红过脸……”
凌弗御在一旁听得眼睛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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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
绛月予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院门。
午时极盛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也?化不?开身上冰雪似的气息,连光晕也?是雪白清冷的。
凌弗御还未回来。
“咯咯!”
徐婶送来的鸡没人喂,饿得直叫唤,在轮椅旁边踱来踱去,低头乱翻土里的小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