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忍不住五脏六腑的翻涌,季芊婷一口暗红的血垂直吐出,身前的雪缎锦被晕染了一角,耳内轰鸣,嗡嗡作响,什么声音都听不真切,又觉着眼前眼花缭乱,看不真切,下一刻她便失去了意识。
身子从未如此轻松过,轻飘飘的,像踏在云彩里。
她像是做梦了,却又觉得一木一景十分真切。
梦里,她居然看到久而不见的那个人,那个从小总是捉弄她的林泊元回来了。
他红着眼,身形消瘦,同从前相比褪去了少年的稚气显得更加成熟稳重了,除了这些,她还看到了点别的,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季芊婷站到他的面前,他却视而不见,一双赤红眼直勾勾的朝上看去,额头青筋凸起,像要吃人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头顶上,是钟府的匾额。
梦境转圜,她感受到一阵凌乱,府里传来惊叫声,嘈杂声,可她什么都看不到。
林泊元再出来时,白衫之上染了大片血迹,见他步伐平稳,又不像受伤的样子,沾血的双手还捧了一只乌色的坛子在怀……
嘴里念叨着什么,当他从季芊婷身边路过的时候她听清了。
林泊元说的是:芊婷,我带你离开这里。
季芊婷就这样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远,面容憔悴,身形落寞。
她不知是怎么再次来到林泊元身边,只听房门外有人哭,有人劝,他却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将牌位立在自己房中,修长的手指一遍一遍的抚摸牌位上的名字。
季芊婷走上前去,只瞧了一眼便红了眼眶,双唇微抖,心口如同海浪拍岸,一阵一阵的激荡不停涌上来。
那牌位上写着:亡妻季芊婷。
字体熟悉,出自林泊元之手没错。
林泊元起初还算平静,最后终忍不住沉声暗泣,一遍一遍念叨:“芊婷……我的芊婷……”
一件从来不被证实的事情终于在季芊婷面前被掀开。
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滚烫。
林泊元对她用情如此,是她从前从未察觉的。
她恍惚记起,她嫁给钟明齐的前日,林泊元来找她,将一只玉镯送给她,说是新婚贺礼,再无其他。后来他便离了京城,杳无音信。
原来他是在躲,到底是因为自己伤透了心。
那时的自己,只以为他同旁人一样看轻自己,谁能想到,他藏着这件事,一藏便是这么多年。
心骤然一疼,梦境不长久,终于还是回了现实。
她缓缓睁开眼,依旧是熟悉的帘胧纱帐遮眼,病中不适依旧,那梦带给她的感受仍旧在,她下意识的去摸手腕上的镯子。
镯子触手生温,从得到那日便一直鬼使神差的戴在手上,不曾离身。
再想到林泊元,她的心仍旧剜着疼。
“芊婷你醒了!”钟明齐见她睁眼,眼中的欣喜和关切是演不出来的。
他的声音彻底将季芊婷扯入现实,她心底一阵恶寒,缓缓看向钟明齐。
他当是才归来,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下,面容俊郎温润,一双眸子永远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在今日之前,季芊婷还以为,这般情愫,只是属于自己的。
季芊婷越是平静,钟明齐心里便越是发慌,他宁可她同自己哭,同自己闹。
此时季芊婷的嘴角还挂着一抹未擦净的残血,与她苍白的唇色成鲜明对比,钟明齐掏出帕子轻轻为她擦拭,一举一动皆是温柔缓动。
季芊婷坐起身,不知是不是吐了血了缘故,再醒来时候居然觉着身子轻松了许多,并未费力多少便起了身,还让钟明齐看了一愣。
“你就没什么话要同我说?”这样的事,按照常理来说,该是暴跳如雷,或是大声质问,可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为何事到临头,她反而平静的不像话。
钟明齐举着帕子的手还僵着,随她问起便知躲不过,细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良久才冒出一句:“芊婷……对不起。”
这句话究竟几分真心,季芊婷叫不准。
到底是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落泪了,此言既出便是说明,那女子讲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