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阳春四月末,树枝上的芽苞不过几日的工夫便又窜高了许多,单看不起眼,远远瞧着嫩绿的一团一团,分外养眼。
季芊婷浅慢的推门出来,久不曾出门,冷不丁露面,阳光虽柔和不刺目,还是将她晃得眯了眼。
适应了好一阵子才恢复如常,季芊婷仰头朝外看去,院中的桃花已落败得所剩无几,微风偶尔吹过飘过几瓣,正砸在她的眼眸上。
她轻轻眨眼,感到面上有花瓣滑过,下意识的抬手去接,两朵淡分色正落在她的掌心。
第三日了,这已是她回来的第三日了。
她也不知怎么回事,记得自己明明是死在冬日的病榻之上,转眼间便又重回了及笄之年。
这两日她一直病着,她知道是因为春末一场雨的缘故让自己着了凉,正是这几日的安静日子让她相信了自己真的回来了,不是梦。
因得什么?
她想,许是因为她的那短暂的一生实在是太苦了,老天怜悯,才得以让她重新活过一回。
手掌上抬凑向嘴边,轻轻吹了一口气,那两片花瓣便随风而去。
一切都是新的,没有终日难以忍受的病痛,没有人整日处心积虑的藏着他的外室......
前世被病痛折磨,她如今重回这轻盈健康的身子,何其幸运。
“姑娘,您今天怎么醒得这样早?”文竹从远处端着梨木托盘过来,见季芊婷在门口站着,笑着便加紧了步伐过来,行至跟前,将托盘稍抬举,“今日厨房做了姑娘爱吃的糖酥饼,我提前拿了,姑娘吃个够。”
季芊婷侧目瞧了文竹端着的盘子,里面整齐的码着这几块点心却让文竹格外开怀。自己是个不起眼的庶女,从来不被人重视,连几块好吃好看的点心也是要巧夺心思才拿得到的,每次若不是文竹紧紧的盯着,怕是没有人会给她留着。
“我风寒才好,吃不出味道,你吃了吧。”
说起风寒,文竹这才又瞧了季芊婷的脸色,不再似前两日的苍白,许是阳光下的缘故,看起来还有些红润,“姑娘躺了这两日,我倒是给姑娘买到了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季芊婷问着,随着文竹进了房间。
文竹将托盘搁在桌上,随即去了妆台上,从抽屉中取了一只笔匣递到季芊婷面前,笑嘻嘻道:“姑娘不是一直都喜欢这支鹿毫笔吗,昨天早晨我起了个大早,跑去水汶斋买的。这是最后一支,总算抢到了。”
水汶阁的文房四宝乃京城一绝,尤其这鹿毫笔,是水汶阁老板亲手制作,工艺精良,上手顺滑,极为好用。老板又是个有趣独特之人,这笔每个月只做三支,先来先得,价格随当日心情定,价格公道合理,很是难得。
文竹口中的“抢”字,一点儿都不夸张。
她正因为给自家姑娘抢到这笔而兴奋,殊不知季芊婷正目光柔和感激的瞧着她。
这世上对她好的人不多,除了已经去了的娘亲,文竹便是一个,文竹是早年娘亲在大街上捡的,记得刚来时瘦的可怜,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却始终一心一意陪着她。
“辛苦你了,你总是想着我的,”季芊婷将鹿毫笔握在手里,低声喃喃,“吃过早饭咱们便去学堂吧。”
“姑娘身子才好就去?”文竹认真道,“要不要再多养两日?”
季芊婷想都不想的摇头,如今她看似与平常无异,可内里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谨慎又窝囊的三姑娘,她现在很想见到那个人,那个将她的名字亲手刻在牌位上的人。
“不养了,”她一双葡萄似的黑瞳望向窗外,目光投在窗前的那株桃树上,“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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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说不清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步一步接近后院的季家学堂,脚下踏出的每一步都既轻盈又沉重。
不觉走到了复廊下,她远远瞧着学堂就在不远处,却不敢再往前踏过一步,她生怕看见林泊元会忍不住哭出来,若是当场失态,怕要惹出许多麻烦。
她顿住慢悠悠的步伐,背对复廊花窗,轻声对文竹说道:“时辰还早,你先将东西送进学堂里去,我多日不出门了,在这里稍稍待会儿便去。”
“好,”文竹应着,“那我先将东西给你摆放在桌案上。”
文竹说着,转身朝学堂方向行去。
季芊婷缓缓将目光收敛回来,细不可闻的低叹一声。
没来时盼着来,真来了,自己又怂了。
怕见到他,又盼着能见到他。
犹记得,林泊元这人整日没个正形,身为恒誉侯次子,对他尤其偏爱,惯的他自小嚣张跋扈,老侯爷又深受皇帝器重,使得林泊元平日里在京城横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