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宝自小跟在林泊元身边,有些话旁人不敢问的,他却敢,经过今日这一场,他也着实好奇,于是斗胆问道:“公子,今日飞鹤楼那人是谁啊?”
林泊元眼睛一睨,顿了片刻,才道:“季府家丁。”
那个叫阿宸的一脸倒霉像,他只见一眼便记住了。
从他和季芊婷的谈话中得知,那阿宸是季府柳姨娘院子里的,无意中听见了柳姨娘和季秋棠要设计陷害季芊婷,因季芊婷曾经对他有恩,他才趁着季芊婷出府的时候跑出来报信。
季秋棠素日跋扈,林泊元从前总以为她无非是任性不讨喜,如今听了阿宸所言,方知这对母女堪称黄蜂尾上针。
她们的计策令人发指,分明是奔着毁人一生去的,若此事成真,他都讲不准自己会为了季芊婷做出些什么事来。
林泊元觉着这会儿眼仁儿生疼,用力眨了眨,眼前依稀浮现出阿宸讲话时的情景来。
柳姨娘同季秋棠买通了季府的一个小厮,待府里给学究设寿宴时将她骗到府中一处,再由小厮毁了清白,到时自有人将此事闹大,那时小厮只要一口咬定二人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即可。
季芊婷在府里无依无靠,百口莫辩,她未来会如何,自然由旁人说了算,季文升这样的性子,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碍于颜面,也不得不顺水推舟就此成全。
小厮如此身份,娶得闺秀当然是等于天大的便宜,即便铤而走险他也愿意一试,指不定就成了季文升的上门女婿,就此一跃千里……
桩桩件件,这计谋之歹毒深远,连林泊元都自叹不如。
睁眼,眼前又浮现季芊婷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和那颤抖的肩膀。
独身在狼窝虎穴她怎能不怕。
想到此,林泊元的心口不由钝痛起来,这也是为何,在她向自己求助的时候他这般痛快的答应,没有分毫犹豫的缘故。
林泊元起身,目光朝书案后悬于墙上的一把朱红剑鞘飞龙宝剑上投去,眨眼间,素日调皮无稽的少年气散的干净,转而眼中透着难得一见的杀意。
德宝见他身子挺的笔直,每每望向那宝剑时候皆是如此,明白公子心里存了事儿,不敢再多耽搁,无声无息退了出去。
……
房内烛火摇曳,烛火苗随着季芊婷身姿摆动而跳跃,窗上投下她的侧影轮廓,宛如画中仙。
她立在盆架前仔细净手,水中掺了花瓣,细淡的香气传到鼻尖儿,她也无心细品。
她在这里洗了许久,水流声在这静瑟的夜里听得尤为清楚,深宅大院,有多安静,便有多可怕。
出了这院子,多少人等着她来日万劫不复,兜兜转转,能救她的人屈指可数。
“姑娘,阿宸的话可信吗?”文竹自打听说了这件事就险些哭的抽过去,这会儿平复了,眼睛已经肿的像个桃。
“有什么不能信的,如今也只能信其有了,”季芊婷直起身,取了干净的巾子擦手,“阿宸应该不会骗我。”
府里都知道柳姨娘刻薄,无人愿来她院子里做事,早年管事坑了才入府的阿宸进来,阿宸因为失手摔坏了柳姨娘一支钟爱的花瓶,挨了一顿打不说,还被克扣了半年的月钱。后赶上阿宸的父亲去世,没钱下葬,向柳姨娘借银子她又不肯给,一个大小伙子被逼的只能缩在园子里抹眼泪,最后还是被季芊婷碰上了,给了他些银子,他这才能回去将父亲给葬了。
旁人不知,那时日季芊婷也过得难,平日里也不少被柳姨娘克扣,那点儿到手的银子也是全部了。
府里无人知道这段过往,可阿宸也是念恩的人,季芊婷相信,即便他不来助自己也不会坑自己。
“姑娘打算如何应对?这样丧良心的事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才好,不能白白便宜了柳姨娘和二姑娘,不如去告诉老爷,反正老爷现在有把柄在姑娘手上,一定会向着姑娘的!”
文竹到底是单纯年轻,遇见事第一反应想的不是自救,而是求助。
季芊婷轻笑一声,眼中朦胧闪动,划过一丝深沉,“无凭无据,我们怎么告,即便我将今日所听到的都告诉父亲,父亲会相信吗,到头来,还要被柳姨娘和季秋棠反咬一口,反而害了阿宸。”
“那姑娘逃吧,逃过这两日,不让她们称心如意不就好了。”
“逃又能逃去哪里,她们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可见是有多恨我,没了这次还有下次,我这次躲得过,下次便保不齐了,”季芊婷抬手轻拢了额边碎发,眼中狡洁闪动片刻,“既然她们来,那我就要给她们些苦头吃才能一劳永逸。”
更何况……
更何况她还记得今日林泊元的那句话,他说“怎么样都好,只要你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