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推开妆台前的轩窗,正见对面黄花树上一对莺儿欢跳着恰啼,这本是琴瑟和鸣的景,红梅看在眼里却不敢声张,才露出的笑意在转过身来之后便恢复如常。
她绕到季秋棠的身后,一手抄起檀木梳子,一手握着一绺长发轻慢的梳起来。
小心打量铜镜中季秋棠的脸色,腊黄的几乎和铜镜融为一色。
她昨晚一夜没睡,在新房的床榻上端坐到了天明,钟明齐昨晚喝得烂醉归来,一头扎进榻中便睡的不醒人事。透过铜镜朝后看去,只能隐约看到钟明齐还穿在脚上的喜靴。
季秋棠恶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儿,到头来竟没想到,还是跟了这个男人。
她堂堂季府的二姑娘,居然跟了这个布衣。
这口气她实在是咽不下,即便走到这步田地,她也不想就这样被困住,想到季芊婷此时该如何得意,她心里便越发的恨,手中握的黛笔被一下子折断,“叭”地一声,在这安静的屋里格外响亮。
黛笔折了,弄了她满手的乌黑,随之断掉的黛笔从掌心滑落到地上,红梅一见,取了湿帕子蹲在她膝下帮她净手,“姑娘,无论如何现在已经嫁过来了,就是钟家的人了,今日新妇进门第一天,要给老夫人敬茶才是,若想旁的,往后再做也不迟。”
季秋棠失魂落魄的望着窗外,满目的花红柳绿她却一点兴致也无,任由红梅给她擦手,她只顾着冷笑起来,“钟家的人……钟家的人又怎样。”
她眼角睨着身后方向,带着十分的鄙夷神色,“他当我愿意做他钟家的人?敬茶......我这一嫁,带着他整个钟家飞黄腾达,按理来说,该是他们母子来向我敬茶才是。”
“姑娘.....”红梅虽然知道自家姑娘对这亲事是十分的不情愿,可今时不同往日,怎么说也是在钟府里,若是闹起来,吃亏的还是她们,于是便给她使了个眼神,又偷瞄了床榻上的钟明齐一眼。
实际上床榻上的人早就醒了,也可说是一夜未怎睡过,他喝得烂醉进门,只不过是不想碰季秋棠罢了,又不想同她多费唇舌,只能这样。
只是一大早便听了她这样没规矩的一番话,着实头疼,当初打定了同她只做一对表面夫妻,好生养在府里也罢了,可她素日猖狂惯了,看样子即便想要安宁也难。
实在躺不下去,干脆坐起身,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惊了红梅。
红梅向来是个场面十足的人,即便心里再瞧不上这个人,也会客客气气,礼貌周全,见他起身,便柔声问道:“姑爷醒了。想着昨日姑爷喝多了,酒难醒,就没敢惊动您,这会儿既然您起了,我这就找人伺候您更衣。”
钟明齐并未抬眼,也不应声,而是直接下地,朝门外走去,一只脚才踏出去便又收回,身影微顿了片刻,转身又折回屋里。
二人对视,针尖对麦芒,互相看不惯。
“不管怎么说,是在下替府上解了围,娶二姑娘进门,都是看在季伯父的面子上。姑娘不愿意嫁,我亦不愿意娶,从今往后,二姑娘住这里,我住在书房,你我相安无事,对你,对季府都好。”
自打钟明齐来到季府,还是第一次同季秋棠讲这么多,往常他儒雅斯文,从来不多言多语,这会儿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夹枪带棒,此刻季秋棠听了,无疑就是火上浇油。
季秋棠一拍桌案起身,红袍长袖扫在妆台,瓶瓶罐罐跌落在地上,脚边顿时一片狼藉,她抬手指着钟明齐的鼻尖儿破口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同我讲这些?这么多年你得了我家多少好处自己心里没个算盘,反而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她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尖牙利齿的模样有八成柳姨娘的风范。
许是气急,忽然不怒反笑,在屋里悠悠踱步,晃荡在钟明齐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后鄙夷的目光朝他投射过来,“方才听你话里的意思,好像你成了我家的恩人,我是不是还要反过来谢谢你?你我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做派。旁人看不清也就罢了,你当我不知道,你为了这么点家业,为了你自己的前程抛了你的老相好,现在又说看在我爹的份上,占了便宜还卖乖,你倒是能耐!”
这一席话如同倒豆子一般喷的钟明齐张不开嘴,知道对面这位是最为尖酸刻薄之人,多说无益,也只能置之不理,怒一甩衣袖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