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华灯初上,太子府邸。
太子府邸才新建成不久,赶上在外的将领归京,皇上命太子?在府中设宴款待,接风洗尘。
这样的事不光皇上看中,太子也看中,这场宴席足足备了十日之久,京城中的官员,但凡是有头有脸些的,都被请了来。
就连季文升也拖着尚未痊愈的病躯前来赴宴。
他这次来,全是因为钟明齐,带着他出来见见世?面,稍带着引荐一些人脉,钟明齐今时不同往日,已是自己的女婿,自然要处处提拔着。他年岁大了,官路差不多已看到尽头,而钟明齐不同,还年轻,有得是机会。
太子府邸不同旁处,自是气派非凡,不一味的讲究奢华,而是大气为主。
一来到此处,恒誉侯和恒誉侯夫人便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林洪元在外战功赫赫,受圣上看重,如此高贵门第,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来谈上两句,以盼着混个脸熟。
眼着那厢热闹,人来人往恭维声不断,在瞧自家,冷冷清清还要时不时的顶着旁人投来别有深意的目光,刘氏觉着要呕死了,同为女子?,怎的她邓茹就这般风光。
若不是今日听说二皇子?也要来,她才不出带着女儿出来同季文升一起丢人现眼!
季府一家子围席而坐,季家三姐妹生漠的连陌生人也不如,彼此间隔着坐下,就连眼神也未互通过一次,这般默契,非一朝一夕养得出来。
季芊婷用心留意着,不远处就是恒誉侯府的席位,可除了人山人海,怎么也找不见林泊元的身影,独坐无聊之际,只能时不时往口中送茶。
她这样心神?不宁的样子,对面的钟明齐皆看在眼里,偶有失落从眼角跌落,稍一不留神?便挂了满眼。
这时见着她原本无神?的双眼忽然绽出了些光彩出来,果不其然,下一刻,林泊元便凑了过来,大步来到季芊婷身侧站定。
“季大人,夫人!”林泊元春风满面,先是同二位问了安,这才?坐下。
他同季芊婷两个人挨在一起,偶尔碰头耳语两句,这寻常不过的光景,钟明齐在对面看的清清楚楚,虽是夜,却如同正午阳光在头顶般刺眼,灼疼难耐,适而不敢再看。
“母亲,这会?有些热,我去转转,稍后便回来。”季若仪起身理了衣裙,也不等刘氏回话,朝着人群穿越而过。
她坐在这里观察了许多,许多女子都往前堂行去,听闻太子?殿下现在在正殿接见归来的将领们,思来想去,她还是觉着应该过去碰碰运气,若是真见着太子殿下,或许可以凭一已之力扭转乾坤也说不定。
想的甚好,可到了此处便不是那么一回事,正殿大门紧闭,门口还有官兵把守,别说进?去了,就是远远瞧着也少不得要被守门的兵士给瞪上两眼。
她识趣离开,转身到了角门处的后园,这里有三三两两的贵女娶在一起聊天,也不算僻静。
如今季府接二连三的出事,从前与季若仪交好的贵女见状都不约而同的远离了她,即便相逢也装作不识。
这还算好的,更有往日不和的,就待在不远处当着她的面拿季府的事儿说事儿。
“你们听说了吗,之前有哪位大人家里的姨娘同旁人有私情,拿了府里的银子去养旁的男人,就是她府上的事儿!”
声音是从她身后的凉亭中传来的,根本没有怕她听到的意思,她回过头去,目光不善,可那些人丝毫不惧,见她听到,更加肆无忌惮说的起劲。
“我还听说她两个妹妹一个之前也在府里和人相会被人当场抓住,另一个被山匪劫去过,她家的事儿出的也新鲜,这样了还想着往太子跟前凑,亏她想的出来。”
“这话便别说了,听说被山匪劫去的那位是被恒誉侯府的二公子救出来的,那位二公子发了狠话,谁若敢多讲此事让他听了去,便没那人的好果子?吃。”
听闻关于林泊元的事,一时间众人立即禁了声,林泊元是谁,京中人人都知道,从前因哪个公子惹了他,他便当街将人打了,事后那公子的父亲跑到皇上面前告状,皇上也没理睬此事,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了恒誉侯两句,便没有然后了。
这个话题因而林泊元而终止,她们不敢再多议论,转而换了话题聊了旁的。若不是有人无意提起,不知季若仪还要听多少难听话。
“这群小人,枉称贵女,同乡间乱嚼舌根的村妇有什么分别,旁人说三道四?还要背着人,她们倒好,恨不得站在戏台上唱了!”季若仪的仕女等菊朝那边飞了个白眼,嘟嘟囔囔的不乐意。
季若仪还是第一次受这般礼遇,出了事了便被人如此贬低,她怎么能受得了这气。
她像来心高气傲,从小也是被人捧在掌心里要像凤凰那样飞的人,今日听了这么多难听话,这鼓气撑得她越发的想出人投地,看那时,谁还敢因这些事而小瞧她。
想着想着,眼窝深睁,嘴也不觉抿起,手绞着帕子?的力道加重,不觉伸入了花丛中,被玫瑰杆刺了一下,随着她口中发出“嘶”地一声,将手收回,眼见着手指尖儿沁出了一颗血珠,更觉着晦气,心下一恼,怒而甩袖子?离开。
脚步快速来不及闪躲,迎面撞上一人,季若仪低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连手中的帕子?都滑了出去,若不是等菊及时扶住,怕是要跌倒在地。
本就恼,这回又被人撞了,她一时嗔怒,甚至想上去同人理论,火还未来得及发,便见面前人弯身下去亲自拾捡了她方才掉落的帕子?。
那人指节光滑修长,血管分明,袖口上还用金线绣了吉祥云纹,用料讲究,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世?家子的穿着。
待那人直起身,便将帕子?重新递交到了季若仪的面前,温声有礼道:“方才一时走得急,不小心撞了姑娘,姑娘没受伤吧?”
季若仪这才?抬眼仔细打量此人,见这人身上透着一股子贵气,虽脸上蓄了一圈整齐不长的胡须,看着年岁不算大。
虽然本来心里有火,可见这人还算礼貌,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则示意等菊接了帕子?而后才道:“无碍。”
“姑娘是季大人府上的?”那男子问道。
季若仪虽未答,可眼底却明显闪动一下,似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那边子?忙解释道:“方才我见姑娘的帕子?一角绣了个季字,这才?妄加猜测。”
见状如此,等菊便上前回话,“我家姑娘是季府大小姐。”
“原来是大小姐。”男子负手而立,脸上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身后的长随见这家的丫鬟自报家门时有些许傲气在,也不甘示弱,上前道:“这位是二皇子?。”
“原来是二皇子?,”闻言季若仪微微福身下去,脸上的怒意彻底平熄,“臣女季若仪见过二皇子?。”
“不必多礼,方才撞了姑娘,应该是我赔礼才是。”二皇子?温声道。
“臣女方才见二皇子?脚步匆匆,想来是有要事在身,臣女便不打扰了,先行一步。”
闻言,二皇子?竟然向一侧让了一步,随之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季若仪微微含笑,轻步从他面前绕过,微风一吹,她身上散发出的一股馨香之气扑到二皇子?的脸前,他眉色一沉,目光也随她而去,没想她还没走两步,季若仪便转过头来,二人视线交错,有一丝别样的情愫从中间传开,二皇子?眼中含波,二人眼神缠绕间,有些事已经心照不宣。
“没想到,二皇子?竟然一表人才?,毫无王孙贵胄狂傲气。”才?一拐出了角门,等菊便忍不住对二皇子?夸赞起来。
她所言也正是季若仪心里所想,眼下她面若桃花,回忆着方才的景象,二人第一次见面,虽然还算美好,可他终究不是太子?,相比之下,再好也逊色了些。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可眼见着太子这边已经没有什么指望了,若是真能嫁给二皇子?,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连季芊婷那种不起眼的庶女都得林泊元的庇护,他日她得了二皇子?,看看这京中上下,哪个多嘴的还敢说她的不是!
主意一旦打定,便不愿再悔改,现在她已下了决心,将目标从太子?身上移回来,放到二皇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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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席间时宴席已开,将领们皆坐在最前,太子与众人共饮,席上筹光交错,推杯换盏十分热闹。
钟明齐坐在席上一口菜也吃不下,只独自闷闷的喝酒,眼见那林泊元像是屁股粘在了座位上,紧紧的挨着季芊婷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见了便心烦。
季芊婷远远瞧着,太子殿下喝两杯后便红了脸,时不时的转过头去轻咳嗽两声,看起来身子?不太爽利的样子,再瞧林泊元的大哥林洪元,是众将领中看起来年纪最轻的。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林泊元见她一直歪着个头,也顾不上吃菜,轻推了她胳膊肘一下。
季芊婷回头瞧他,细细观他眉眼才道:“我瞧着你和世?子?长的不太像。”
“我们两个谁更俊些?”林泊元说着,往季芊婷面前的碟子?里放了一筷子菜食。
季芊婷看似认真的想了想,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你大哥看上去更威猛些。”
虽然他夸的是自家大哥,可心里多少也有些酸意,他只笑笑没回话,只听季芊婷凑过来又低声说道:“不过在我心里,你更俊些。”
她的一句话能让他心酸,也能让他开怀,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别人谁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