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天色阴沉,没多久便下了雪,今年雪多,阴天比晴天常见。
吴漫雪睁开眼,发觉身侧的?人早就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小几上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她起身,瞧着那升腾的?白雾愣了许久,最?终还是起身喝下。
药苦,心里更苦。
药碗才?搁下,便听院门外一阵粗横急迫的?敲门声传来,一声赛过一声,恨不得要将门凿漏的?架势。
阿秀从厨房探出头来,手胡乱的?在身前的?围裙上蹭了蹭便奔出去一探究竟,隔着门便问:“谁啊?”
“少他妈废话,快开门!”门外传来个大汉的?声音,破锣嗓子高扬,却十分熟悉。
她大着胆子从门缝朝外面?观望,只见门外黑压压一片人,正堵在门口,为首那人正是跟在季秋棠身边的?长随李大。
阿秀立即变了脸,转身奔到正房,正巧吴漫雪掀了棉帘子出来,见着一脸慌张的?阿秀便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谁在外面??”
“是……”阿秀可知来人都是些?什?么东西,从前在府里也?常看着他们怎么打人,这会儿想?起来都觉着害怕,于是白着脸,哆嗦着指了门口,“钟府……钟府来人了!”
“钟府……”得到这个消息,吴漫雪也?是一惊,早就知道府里那位不是个省油的?灯,倒是没想?到真?能找到这儿来,看这气势汹汹,想?是来者不善,她一时间也?慌了神。
院子里没有旁人,除了她便是阿秀,这若真?出什?么事,谁又帮得了她。
“小夫人,您快想?想?办法啊!”阿秀被那些?人吓破了胆,说话都带着颤音。
吴漫雪更慌,匆忙间瞧见了竖在院中的?梯子,忙扯了她道:“阿秀,委屈你了,你从这里爬出去,去找大人来,眼下能救你我的?只有大人了。”
阿秀瞧了眼梯子,想?都没想?便攀爬上去,墙不算高,墙外都是推的?积雪,阿秀皮糙肉厚,翻出去便落到了雪堆里,从雪堆里爬出来,身上的?雪都来不及抖便奔远了。
吴漫雪被外面?不停歇的?敲门声扰的?心慌,手足无措,才?想?躲回房中,便听门口一声异响,随后有个男子便从围墙上跃了进来,身法利索,视她为无物,随之转身从门里取下了门闩。
一口气从吴漫雪的?胸口骤然?聚集,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院门大敞,众人让行,随后从外面?进来一身着荣丝锦氅的?妇人,一身华服,飞眉入鬓角,看起来像刻意打扮过一般。
看她年岁不大,确是这般排场,不用问她也?知道这人是谁。
吴漫雪见她穿的?艳丽,和?自己大有不同,为了不输人,她稍微挺了挺胸,试图稍显些?自己的?气度出来。
二人对视,季秋棠轻慢朝前走来,而后左右瞧着这间院子,面?露鄙夷神态。
随侍搬来了椅子,她随即便在院子里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白雾在脸上散开。
“我以为是什?么金屋,藏的?又是什?么娇,原来就是这宅子,就是你这货色,”季秋棠侧脸一扫,冷笑一声,“这院子,比我府中下人住的?都不如,你却拿这里当宝贝。”
她句句带刺,句句刻薄,吴漫雪紧抿着唇,手藏在袖口里捏了粉拳,愣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讲不出。
见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季秋棠越发得意了,“怎的?,我说的?不对?你叫吴漫雪是吧,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放肆。”
“听说你还嫁过人,”季秋棠声调高扬,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真?是好本事,一个嫁过人的?,居然?能钓住我们钟大人!”
这显然?是已经?将她的?身世?背景都已经?调查清楚,吴漫雪这会儿脑子乱的?很,根本不知该如何反驳。
唯一想?的?便是拖延,拖延到钟明齐出现?。
想?到此,她便安定了许多,在心里稍稍定了神,双目微垂,闭口不言。
她看起来越是平静,季秋棠便越是生气,她朝身后几人使了眼色,身后几个老婆子会意,齐齐朝吴漫雪奔去。
只听吴漫雪一阵惊叫,挣扎,随即便被几个婆子钳制住,拖到了季秋棠面?前跪下。
这会儿她便没了之前的?从容之色,只能仰望着季秋棠。
“放开我!”她依旧挣扎,“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季秋棠身子微微前探,青眉一挑,“你怎么敢来京城找他的?啊,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两个人竟然?还敢在这院子里苟且!”
“夫人,我尊称您一声夫人,”吴漫雪被几个婆子钳制的?已经?毫无挣扎的?能力,“的?确是我来到京城找他,大人心软念旧,可怜我罢了,我从未想?过要撼动?您的?地位,我只要在这院子里遥望他便好!”
这说辞听在季秋棠的?耳朵里便像是笑话一般,她挺直身子,摆弄起袖口上的?丝绒来,“遥望?你这些?话哄谁啊,说金屋藏娇都算抬举你们了,破宅藏人才?是。我不管你怎么来的?,我限你三日?之内滚出京城去,否则,你就等着客死他乡吧。”
吴漫雪双膝跪在冰凉透骨的?砖地上,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她根本受不了,眼泪不知何时落下,咬牙切齿道:“你何苦这样咄咄逼人,若不是当初我和?他的?阴差阳错,今日?嫁他的?就是我,而不是你!”
她哭起来的?模样,同季芊婷看起来更像了,一样的?惹人生厌,就是这神情,这姿态,让季秋棠一阵恍惚,仿佛是季芊婷在她面?前一般。
她顿时抓狂了,双目圆瞪着,刻意摆出的?那些?姿态荡然?无存,季秋棠怒一拍椅子扶手,怒声道:“你就这么自信,以为她喜欢的?是你?你为何从不问他,你这张脸究竟长得像谁啊!”
这句话很显然?吴漫雪听不懂,她直勾勾的?看着季秋棠,此时的?季秋棠被她方才?那句话气到了,已经?没了什?么耐心,于是又大声道:“来人,给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一点颜色看看!”
后面?的?婆子面?相不善,阴沉着脸走开,再回来时候命人搬了个宽大的?木桶,桶中放了凉水,又从院中墙角挖了许多雪块子一同丢进木桶中,这桶水只瞧着也?觉着寒气冰冷。
一切准备就绪,季秋棠瞧着这桶水心里又顿时舒坦许多,身子不觉靠向了椅背,下巴微抬,语气慵懒,“开始吧。”
几个婆子得令,二话不说便摁着吴漫雪的?头沁了木桶,水刺骨冰凉,她抖着肩膀挣扎,头却被人按着,桶中的?水随着她的?挣扎往外漾着。
季秋棠眼都不眨的?盯着面?前这一切,惩治她就好像在惩治季芊婷一样,让她觉着痛快极了。
算着时辰差不错,婆子们将吴漫雪拎起来,这会儿吴漫雪已经?被呛了个半死,头发都贴在脸上,痛苦的?呛咳不停。
她越是难过,季秋棠便越得意,瞧着她狼狈的?样子,季秋棠又问:“你是走还是不走?”
吴漫雪脑子里嗡嗡的?,根本听不清她在讲什?么,也?不想?听,只盼着钟明齐能快些?来,快些?来救她!
她整个身子朝下瘫倒,若不是有人扯着,便要倒地不起了。
“倒是很会装,”季秋棠长舒一口气,冷笑着,“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多,既然?想?扛那你便扛着。”说罢,又示意那几个婆子。
这样也?不知几次,久到季秋棠也?觉着没什?么意思,于是道:“将她整个人扔进去,泡着,直到求饶为止!”
吴漫雪一丝力气也?无,如今连挣扎也?不行了。
几个婆子才?要动?手,便听有人从外面?踹了门进来,众人回头,钟明齐终于赶来,脸色铁青,盯着众人。
众人有季秋棠撑腰,根本没有丝毫惧意。
吴漫雪眼下浑身湿透,凉风吹灌全身,已经?几乎没了知觉,只有看到钟明齐的?瞬间,眼泪才?是温热的?,嗓子哑的?说不出话,嘴唇微动?,只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
她想?,他一定听得到。
她红着眼望着他,与他对视的?瞬间,她也?分明瞧见他红着眼。
“季秋棠,你在做什?么!”他上前来质问。
季秋棠耸了耸肩,下巴微扬,“你不是都看到了。”
说罢,她起身,笑着朝他道:“想?不到钟明齐,你倒是厉害,都学会金屋藏娇了,可是你为什?么不藏的?隐蔽一点,都让我知道了。”
“是谁同你讲的?!”他又问,他自认为藏的?隐蔽,怎会这么轻易就被人发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己做出这样的?事还怕别人发现?吗?府里的?银子,最?近莫名减少的?厉害,你多日?不曾回府里住,怎么看都觉得蹊跷,你当真?以为我是眼瞎吗?”
“这会儿你该不会同我说,你们两个没什?么吧,我告诉你,既然?你我成了亲,那咱们这辈子就捆一起,我不痛快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就这么简单。不管是小愁也?好,还是现?在这个这个女人也?好,你都别想?碰,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亲自送她走,要么,她将命救下。”
季秋棠朝他翻着白眼,一副鱼死网破的?阵势。
“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这次他没有想?忍让的?意思,反而气焰更盛,“平时你在家闹也?就罢了,如今你就闹到这里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是不是非要将人逼到绝处才?肯罢休?”
“不错,你说对了,我就是想?让你们死,我活不好,你们谁也?别想?活好。”她起身,眼角飞向钟明齐,“今日?的?事我会原原本本的?告诉父亲,让他瞧瞧,他看好的?究竟是什?么人?”
“你当真?要做得这么绝。”这次,钟明齐冷静的?多,没有惧色,倒是让她看起来有些?诧异。
“我就是要这么绝,我就是要断了你后路,断了你的?前程,我看你能奈我何。”
他停顿片刻,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似乎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良久才?说道:“好,那么咱们今日?也?做个了结,你去吧,想?说什?么便说吧,不管是什?么我都等着你!”
“我还是头一次听你说这样的?话,我们两个成亲这么久了,你只有现?在才?像个男人一样。”季秋棠浅笑着起身,“你说的?对,咱们是该做个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