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警惕地抓着身上的被子,没回话。
那人“唔”了一声,直起身子微微低头,似乎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你是清心殿的人?”
姜糖方才没注意到他的面容,这时抬起头想要努力看清他的脸,眼中犹带着刚才恐惧,结结巴巴地回:“是、是的。”
他想了一下,又蹲下来,仔细瞧她的脸。
同时,她也看清楚了他的脸。
是“她”,而不是他。
一个女人。
一个长得很好看,皮肤特别白皙的女人。
姜糖看到是个女人,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闻镜就好。
可怕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在这个漆黑阴森的雪夜,可能有鬼游荡的清心殿,碰到一个可能同是后宫的一员,起码是个人,姜糖的心底竟然生出了一丝安全感。
甚至产生错觉,面前的人在布灵布灵地发着光。
她抿唇朝对方笑了笑,那人被她笑得愣住,随即也笑起来。
可以称得上是兴致十足的笑,像是碰上了什么好玩的事。
他的眼神闪烁:“你跑什么,有人在追你?”
回想起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姜糖手脚冰凉,立即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拽住他的袖口。
顿时他的身体微僵,手指忍耐地动了动,才没将面前的人甩开。
姜糖没察觉他几乎要维持不住的动作,语速又急又快:“有鬼!我屋子外头有鬼!”
“清心殿怎么可能会有鬼,”他装模作样地摇头,“你肯定是看错了。”
“不是的。”姜糖不晓得该怎么解释,“我室友,不,是我对面厢房的素怀心,她死了……”
他简单地哦了一声,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平淡后立马掩饰般地轻咳一声,惊讶道:“怎么死的?”
“被……”姜糖止住话,斟酌着开口,“我也不清楚,醒来后就见到一颗脑袋挂在院子里的廊角下,对着我阴森森地笑。”
素怀心好像在责怪她为什么不救人。
她有些难受地皱着脸。
几日前姜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大学刚毕业正在实习中,平日喜欢点外卖吃饭,最爱吃炸鸡,可连杀鸡的血腥场面都没见识过。
这两日多亏了闻镜,她已经见识过两次血淋淋的人头了。
磨着牙齿暗恨,心里把闻镜骂了一万遍。
面前的人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表情,一会儿恐惧,一会儿难过,没多久又是咬牙切齿地想杀人的表情。极为鲜活,一眼便能看出她的情绪变化。
他在脑海里询问某个躲藏里面的东西。
“你怎么没有反应?”
那个东西似被惊醒,冷冷地回:“没收到恶意,你让我回应什么?”
他的表情一瞬间阴沉下来。
忽然起身,姜糖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仰头看他。
他盯着她,看到她受惊睁得大大的眼睛,笑得人畜无害:“带我去看看。”
……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回程的路比来时更艰难。
大雪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带着铺天盖地的气势要将世界掩埋。
比白日更加恐怖的狂风暴雪,打在脸上犹如针扎。
姜糖迎着刺骨的寒风走,走了两步后,迟钝地发现自己的右鞋不见了,她顿住脚步,迟疑地望了望身边的人。
他的脸上已然收敛笑意,侧面看去带着比风雪夜更冷的气息。
他走得飞快,没过多久将她落在后面。
姜糖看着他的背影愈来愈远,求助的心思顿时偃鼓气息,踮着脚趾,右脚一拐一拐地往前,尽量避免少接触冰冷的地面。
根据目前的身份,他对她的住处应该是一无所知的。
思及此,他脚步一顿,停在原地,神色略微不耐地等着。
待姜糖走到身旁,他一改不耐烦,脸上笑吟吟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看到她艰难地走路,他侧着头,假装关心道:“需要帮忙吗?”
两人距离靠得近,姜糖望向他的脸,怔楞了一瞬。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简单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漆黑的发带融于黑夜中,随狂风肆意飞动。
不知是不是错觉,眼眸似乎没什么光泽,像一潭毫无波动的死水,与唇边的笑意极为不相称。
时间过得长了,他尾音微勾:“嗯?”
姜糖没太在意眼神,只被扑面而来的美貌震慑住,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心道:什么神仙颜值!
她,嫉妒闻镜的艳福了!!
两人的身高差得大,姜糖仰头看了挺长时间,等他再次催促,才忍痛拒绝了他:“不用,我能行的!”
就像是在给自己找场子,她坚强地提起裙角,靠自己继续走下去。
路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嘴边的笑就没下去。
迎面吹来的寒雪似乎要被这灿烂的笑意消融。
真是个爱笑的人。
姜糖注视着他的侧面那个微勾的唇角,莫名其妙想到了原著里的闻镜,作者描述他时喜欢用各种笑容。
笑容灿烂、眉飞眼笑、笑语盈盈……
几乎把所有描述笑容的词语用了个遍。
尽管背负着血海深仇,闻镜面对修仙途中所遇到的坎坷艰难时依然是积极向上的。
书里的他,和前不久看到的他完全不同。
正思考原著哪里出了差错,身边人顿住脚步,漫不经心问道:“到了,是这里?”
“是的。”姜糖回神过来,见到熟悉的屋子松了一口气。
手指和脚趾冻得几乎没有知觉,而温暖的床就在眼前了。
姜糖很想快点进去,又顾忌到院子里的人头,手指微微动了动,试图拉住他的袖子。
没料到他似有察觉,一个闪身躲开,她抓了个空,尴尬地收回手。
手指交错,捻了捻自己的食指指尖。
他垂眸盯着她局促又紧张的小动作,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一起进去吗?”
姜糖动也不动,表情很鲜明地显示出对里面的恐惧,可又跃跃欲试地想进房门取暖。
矛盾的神色交错在一起。
他的眼眸漆黑,变得深不见底。
随后露出了近乎诡异的笑容,他毫不收敛住笑,语气中却带上了焦急催促,一张面孔像是分割成两个人。
“你先进去,好像有人来了。”
手忽然一推,姜糖没半点心理准备,发出一声惊呼,踉跄了几下猛地扎进黑沉沉的院中。
向前跌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旧木门的缝隙里看,他掩在黑暗下的的脸上维持着方才的笑容,却透露出掩饰不住的恶意。
干脆现在杀了吧。
忽然划过一个心血来潮的念头,杀了她,像对屋子里的白衣女人一样,割掉脑袋挂在廊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