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以为然地转过头,似乎还在梦里,漆黑的眼珠半睁着,朝方才修士们挖湖的地方瞥去一眼。
这一眼愣是将所有的瞌睡虫给吓没了。
方才如火如荼挖湖的地方已是一片死气沉沉。
闻镜戴着银色面具,手执流月剑,手腕翻飞,动作狠厉地将所有挖湖的人劈开。
像砍西瓜一样砍掉他们的脑袋,一剑一个,血肉横飞的场面让姜糖头皮猛地炸开。
如果说前两回是马赛克级别的画面,此时却是根本播不出,还要被封禁的血腥场面。
姜糖浑身僵硬,很想偷偷溜走,可人在极度恐惧之下,身体重得仿佛铅块,抬都抬不起来。
她的脑袋里掀起了狂风骤雨:闻镜又是发什么疯!啊啊啊啊她好像看到了某种恶心的白色东西!!
那些修士们来不及逃跑,死去的表情犹带着极度震恐。
姜糖的瞳孔中倒映着那个黑色的身影。
他的半边面具溅了几滴血,顺着冰冷的材质滑落至鼻尖、唇角,仿佛什么感觉都没有,砍下最后一个脑袋后,眼底仍然闪烁着兴奋的光。
剑尖的血滴答滴答砸落在地上,洇湿了原本干燥的地面,绽放出一朵朵艳丽的花,凄艳异常。
空气中的血腥气浓重得化不开,黏腻的气味让人反胃。
姜糖捂着嘴巴,压抑住从喉咙口涌出来的恶心。
闻镜杀完所有人,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察觉到脸颊上的血,手擦了擦唇角,盯着那抹血色笑了一下。
低低的笑声顺着血味飘过来,仿佛是带了血的笑,扭曲地在空中旋转。
姜糖的后背一阵阵发寒,寒冷的风从她的脊背上缓慢往上爬。
殿门口悄无声息。
冷寂的时间并不长,在闻镜笑得愈来愈放肆时,极寒门内几位长老匆匆赶到。
鲜红的血汩汩流出,像是染红了整个世界,满目都是血色。
而那个穿着玄衣的男人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丝毫不惧地回头望着他们。
眉眼如漆,肆意地笑。
这幅场景震撼住所有人,他们倒抽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罪魁祸首。
闻镜的脾气并不好,长老们都知道,平时遇见闻镜能避就避,不敢去碰一鼻子的灰,但他们实在想不到他会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他是修真界的尊主,万众敬仰的统治者。曾经战胜魔族,在无峰遗迹以一人之力杀死魔主的大能者。
为修真界带来数近十年的和平,受到众位真人、圣君尊敬,他高处不胜寒,世上无人能敌,因此傲睨自若、脾气古怪,所有修士都能理解。
可滥杀无辜是怎么回事!?
长老们凝重相视,异口同声呵斥道:“尊主,你疯了!这是你做的!?”
尽管他的脚下遍是尸首,身上、面具上沾染着浓郁的血迹,无一不证明是他杀了人。
鉴于他尊贵的身份地位,长老们耐心驻足,在等一个解释,是其他闯入的歹人做的,还是……
闻镜的笑声一顿,回过头,语气猖狂:“还不明显吗?”
他的声音凉凉的,随着冷风吹到所有人的身上:“流月剑想要饮血了,我便杀了他们祭我的剑。”
这狂妄自大的态度让人忍无可忍!
一瞬间,抽出剑的、召风的、控水的,各种术法齐齐上阵,攻向此刻孑然一身的闻镜!
一时刀光剑影,足以令人目眩神摇。
闻镜从容自若地在半空划过,动作快得出现重影,淡薄的影子交叠在空中,是剪影留下的痕迹,一瞬间又烟消云散。
矫若惊龙的身姿在空中旋转,剑光四溢,划破天际般流逝而过。
短短的“铿锵”声后,他稳稳地支腿落地,右手提剑,流月剑在日光下流淌着寒光。
发梢迎风而动,擦过他冰冷的眉眼。
随后一个尸体、两个尸体……掉下来。
顷刻间刚才还在叫嚣的几位长老睁圆了双眼,死状可怖地躺在他的脚下。
闻镜收回剑,轻呵了一声,近乎自言自语道:“区区几人也敢来与我斗,未免太不把我闻镜看在眼里了。”
他睥睨着地上的尸首,眸中露出讥讽和不屑。
剑尖抵着地面,正往下滴血。
片刻后血液晕染成一个小圈,给灰棕色的地面缀上一朵暗红的小花,浓郁的红叠加在一起,几乎变成了黑。
寒风刺骨,渗入骨髓里的冷。
姜糖脑子空空,不知道该怎么办,僵直着手脚往旁边退。
压过一片干枯的树叶,发出窸窣微弱的一声响。
他耳朵一动,微微侧头。
在那一瞬间,姜糖的脑子里一记雷声炸开。
她动作飞快地收回手脚,藏身在那根粗壮的树干后头。
砰砰砰,砰砰砰。
心跳得飞快,手心直冒出一层冷汗。
他看到了吗?
应该……没吧?
即使闻镜没听到,这剧烈的心跳声比枯叶碾碎的声音还要来得大声,指不定要被发现了。
四周除了树干并无阻挡物,她已经走投无路,倚在树上束手无策。
只能祈祷着: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这悲催的场景怎么看怎么熟悉。
姜糖惊慌之余,猛地回想起在霜潭附近差点被闻镜发现的时候。
果然倒霉的事总是若有若无的相似。
上一次两位护法的及时出现救了她一条小命。
这次,她死定了!!
短短的须臾之间,纷飞杂乱的想法在脑中飞速地过了一遍,姜糖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忍不住将他细微的动作、表情仔细回想了一遍。
他微微侧了头,幅度极小,表情没多大变化,可能余光会看见她,也可能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属于身体的极其自然的一个动作。
越想越不确定,姜糖紧张地提着心,在一点一滴的时间中焦心等待。他还没来,已经把自己怎么个死法想了几十遍。
唰——
终于,她清晰得听到一点动静,是剑尖在青石铺就的地砖上划动的声音。
非常尖锐刺耳,犹如一把小刀割在玻璃上。
这时候,持续的紧张感突然远去,姜糖觉得自己的心轻飘飘的,轻松得不像在等死,而是发出了终于等到了、不用继续受折磨的叹气声。
她闭着眼,等着他沾染着血、魔鬼一般的面容闪现到自己面前。
很近了,几乎就在耳边。
那刺耳的声音忽然一顿,寂静的世界中呼吸声夹杂着风声若有若无地飘荡在空中,不确定是谁发出的。
姜糖补救般的捂住嘴巴,直到憋得脸颊通红,他好像还未离去。
不被他杀死,也要被憋死了。
姜糖脑袋发昏,过了好一会,似乎又听到了剑尖摩擦在地上的声音,愈来愈小,愈来愈轻,渐渐地远去,直到模糊得几乎听不清。
待放下手,姜糖像离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缓了一会后忍不住转身探出头,他正朝着极寒门的方向走,手中的剑沿着一路划出了长长的一道血痕。
暮色黯淡,深红色的夕阳坠落,给大地染上了铁锈的血色,而那一抹黑仿佛向地狱里行走,愈行愈远。